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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丹朱岭(下)

罗鸿向后看了一眼,见麾下的骑兵队列还算是整齐,总算松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只听狄南山朗声道:

“将军,你不必说了,末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罗鸿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你这个傻孩子,我怎么可能让你去送死呢。”

“将军!?”狄南山大吃一惊,正要阻止,肩膀却被罗鸿猛地伸出手抓住。

“你一定要带着一半骑兵回去,这些骑兵有大用,也一定要见到上将军本人,你要告诉他,罗鸿死得光荣。”罗鸿微笑一下,“你也必须代我向他道歉,你告诉他,鸿是安西君的人,从加入九原军的第一天起就是。”

“罗将军?”狄南山睁大了眼睛看着罗鸿,正准备再多说几句话,罗鸿却再度打断了他。

“你一定要告诉他,安西君安插在九原军中的人,不止我一个……”

而就在薛军身后不远处,秦军将领孟松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逼近薛军真正的命门。

“天元军”,秦国这数年来秘密训练的强大武装力量,在武元君对他们进行的训练当中,既完全包括步战训练也完全包括马战训练。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的机会,但是在武元君的实战训练之下,这支本来有三万现役与三万预备队的军队竟然只剩下了这四万,武元君将现役和预备役混编,正式将这支部队派到了战场上。

这些年的训练到底死了多少人,残废了多少人,就算是全程参与了训练的孟松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他知道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很快,他就可以奔袭丹朱岭,直接攻打薛武安的本阵。武元君战前曾经提出了六个可能的方案,薛武安的所有行为模式几乎都被武元君看在眼里,他这次的布阵也丝毫没有逾越武元君战前的预估。

薛武安……孟松非常清楚,这个人的器量和武元君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薛国如果让望诸君卢绾来当武元君的对手还有点看头,甚至如果把薛武安手下的那些将领随便拉一个人出来,恐怕都比薛武安本人更有统御能力。

让薛武安来当这个上将军,实在是误国。

正在出着神的孟松忽然发现,原本已经跑得快没有踪影的薛军骑兵现在分成了两部分,正在分开。这些骑兵明显受过极好的训练,在分开的时候丝毫不慌乱,队形也保持得很好。就算天元军已经是秦军当中战力顶尖,但是在同样情况下孟松能不能指挥天元军作出如此反应,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孟松知道薛军骑兵的努力必然是白费的。因为数量的绝对差距让他们根本无力对抗。当武元君和大部分秦军从野王撤退的时候,薛武安和薛军诸将就掉入了武元君的陷阱当中。薛武安知道太行道的可怕,也意识到了野王的隐患,但是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歼灭野王城的秦军,所以还算聪明地安排了一万骑兵防守太行道。如果他们面对的是四万步卒,那这一万薛军骑兵绝对可以将刚刚走出太行道的秦军碾碎。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天元军四万竟然也可以当骑兵。武元君撤退的时候,将所有的战马都留给了天元军。

四万骑兵,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很少有人会把这么大规模的骑兵部队直接全部投入战场。在二三十年前,大规模会战的战场上甚至都很难凑齐两万以上的骑兵。但是这些年来,随着薛国骑兵数量的猛增,秦国骑兵也在相应增长着。但像这样把四万骑兵投入一个局部战场,在秦国历史上也是首次。

孟松很乐意做这样千载留名的事情。

但是让孟松惊讶的是,那些薛军骑兵分成两部分之后,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放慢速度,用骑射的方法左右夹攻秦军骑兵(事实上,现在薛军骑兵的尾端骑士就在这么做,但是秦军骑士每人配甲持小盾,马匹亦披甲,所以这么远距离的弓矢对秦军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孟松没想到的是,一半薛军骑兵竟然继续向前,而另一半却猛地加速。孟松知道,猛地加速的那些骑兵是准备掉头反冲锋了。

“准备迎敌!”孟松高声向身后的骑兵叫道,众人齐齐叫一声,声音之大,如同一只远古的凶兽降临在战场上,向敌人吐出蛇信。在战场上,声音永远是最好的武器,尽管相隔甚远,但是这阵巨响也像重锤一样击打在每一个薛军骑士的身上。

但是这些薛军骑军仍然没有迟疑,两支部队双双加速,转眼间就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薛军的马匹实在是神奇,秦马远逊九原军的狄马,所以不仅天元军追不上薛军,孟松也不敢轻易加速,害怕过早地消耗了马匹的体力。

现在,孟松却有点搞不懂了,薛军是想做什么?到底是要尽快赶到丹朱岭,还是要分成两边,从两个方向反冲锋?抑或是一半骑兵留下来断后,另一半尽快赶回丹朱岭?这三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在现在的战场上,而孟松无法确定薛军骑兵将领做了哪一个。

一刻之后,孟松看到了薛军骑兵在天空中招展着的旗帜,那杆旗帜迎着风在飘舞,在初升的阳光照射下焕发出火一样的颜色,他知道,薛军选择了第三种。孟松没有想到,八月十五日的破晓,自己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没想到薛军的将领这么有骨气啊……

孟松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长铍,如果说这四万天元军组成的是一只上古凶兽,那他就是这只凶兽的第一根獠牙。他很清楚武元君为什么会把他和天元军派到这里来,武元君了解自己的本性。

孟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烈,他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嘴唇,马上,那上面就会沾满飞溅过来的鲜血。

天空中的薛军旗帜还在飞舞,离自己越来越近,孟松知道,那杆旗很快就会落下去。

当两支骑兵部队相撞的时候,孟松耳中几乎没听到任何声响。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因为孟松的感官是非常敏锐的,而这种程度的碰撞发生的巨响几乎能够震碎一个人的耳朵。但是现在,孟松什么都没听到,他只是看着对面的薛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名敌将的身上。

他拿着长铍的那只手还没有把铍刺出去,可能也没办法刺出去了。

因为那名薛将的长矛已经划破了自己的肩头,那杆长矛牢牢地锁死了自己的攻击线路,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那名薛将的手突然松开缰绳,猛地握住了他腰上的佩剑。孟松很清楚,现在敌将已经锁死了自己的进攻,只要他拔出那把剑,那自己就必然会死在他的剑下。

在那名薛将的眼中,孟松看到了非常复杂的情绪,除了愤怒和悲伤之外,他竟然看到了悔恨和歉意。孟松不会自恋到一个素昧平生的薛将对自己抱有歉意,他知道那肯定是对别人的。

抱着对别人的强烈歉意,抱着必死的决心……才来到这里的吗。

勇气很可嘉,孟松猛地一咬牙,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他不会死。

一道闪电般的光在天空中犹如一条蛇信般闪过,留下一条诡异的轨迹,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插进了敌将的心脏,那是一杆最普通不过的长矛。在战场上可以看到千千万万根,每个人都可以拿着它,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使出这样诡谲的招数。

那名薛将的手才刚刚握在剑柄上。而由于已经松开了缰绳,只剩下两条腿夹着马腿,所以重心一下不稳,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倒了下去。

从生死一线被拉回来的孟松则猛地一拉缰绳,把自己的位置固定住,让背后的骑兵去冲击敌阵。那个在自己身边刺出那致命一击的骑士也在自己身边停住。训练有素的天元军骑士们连忙将两个人包住围了一圈,其他人则继续冲击。

那个与自己正面相对的薛将此刻尸体必定都已经被踏碎了吧。孟松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被刺破的肩头,伤口不深,但却很痛,他不知道为什么,在看着那个人的眼神的时候,他竟有一种烧灼感。

“柏,你没事吧。”孟松看着眼前那名沉默寡言,平日里像一个影子一样跟在自己左右的年轻人。

被称作“柏”的男子轻轻地摇摇头,“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我知道。”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们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第一次真正面临这种境况。”

“我也说不清。”

“你害怕吗?”

孟松猛地抬起头看着柏的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柏,你今天话有点多。”

“抱歉。”柏面无表情地道,“不过死人当的时间长了,是会变得比较多话。”

孟松别过眼去,刚才他其实已经向柏暴露了。在面临那名薛将的时候,他真的害怕了。他从来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很多时候也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如果那名薛将的眼神是仇恨和冷酷,那自己只会遇强则强。但是看着他的眼神,孟松竟然无法集中注意力。

他无法阻止自己去想一个问题:那名薛将到底对谁觉得抱歉?

也许,回头可以去问一下公子驷,看他是否了解薛军的详细情况。

而罗鸿觉得愧疚、抱歉的两个人中的一个,此刻已经率领手下的一万人在建造一条单薄但却必要的防线。尽管时间有限,但薛武安还是下令丁军的一半士卒迅速加制拒马。在这些年的训练当中薛武安很重视攻城器械的制造,所以九原军对军械制造也非常擅长。薛武安需要重点防御的,是丹朱岭东侧的一条道路,丹朱岭并没有完全隔开泽州盆地和上党盆地,山脉在东侧中断,留出了数百步宽的平坦地貌。而这也是秦军骑兵唯一可能发威之处。

而一刻之后,薛武安看到了骑军的踪迹,他第一反应是秦军骑兵,直到看到了那杆旗帜,才发现不是。

但是让薛武安感到有些许不安的是,那杆旗帜不是骑军的总旗。

罗鸿的死讯是狄南山亲口告诉薛武安的,他带回来四千三百多名骑兵,剩下的所有骑兵都跟随着罗鸿回到了战场,多半也是有去无回。这些骑兵多半都是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实战和训练早就与罗鸿、狄南山等人亲如一家。尽管在战场上不得不听罗鸿的军令,但是现在回过神来之后,每个人的神情上都带着悲愤。

薛武安看着这四千人,骑兵部队的序列是戊军,对于这支军队的训练薛武安投入了极大的心血。现在却直接被削去了六成。他深吸一口气,六成,那是六千人。

现在,他已经慢慢学会把这些人命看作是数字了。

“把骑兵带去休整,马上还要用得到你们。”

薛武安看着狄南山,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将军!”狄南山哽咽道,“你快走吧!我们的马跑得快,一定可以比他们更早抵达泫氏城的!”

薛武安摇了摇头,苦笑道:“泫氏城并非是一座善战之城,想要万无一失,我必须前往更北一些的高平城。但是那里的工事还没有完工。而且离战场太远,如果惹得秦军去从背面攻击二障城,那一切都完了。我们就在这里和他们打。而且至少要拖延一日,我军正面主力才有机会撤退。”

“一日?”狄南山忍不住惊呼道,“这不可能!”

“我已经发信给麟首、邵纹,让他们派来援兵,但是路途遥远,援军至少要六个时辰才能抵达。也就是说,我们至少先要支撑半日等到援军抵达。”薛武安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这很难,但这绝非不可能。”

说完之后,薛武安看着狄南山身后的士卒们,他们和自己共同生活了五年,又一起征战了六年。他们是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是唯一可以寄托的人,他的力量必须通过他们才能施展出来。

“诸位,我们哪里也不走,就留在这里,和他们血战到底!”

薛武安的声音几乎响彻在整个丹朱岭上,很多薛卒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位上将军,看着他一边怒喊,一边流着眼泪,看着那些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们愣了很久才开始呐喊,他们知道自己是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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