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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七章:回首(下)

薛武安苦笑道:“她还是个孩子……刚刚失去了亲人,正在茫然无措的情绪里,我不能乘人之危……”

“真是高尚。”

“小师妹……”薛武安忽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把头向墙上一靠,“这一年来我对你颐指气使,是我的错。”

“这算什么,对我的临终关爱?”

“我是说真的……”薛武安叹道,“你连那样的武功都可以修炼,我自觉不如你,也没有什么资格再指挥你。”

“被你指挥也是墨家日后生存必须经历的一条路,我对此其实没什么意见。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变得太多了,但回头一想,我又何尝不是。”乔苏苦笑道,“倒是你……百里主事死后……我很担心你。”

“没事的。”薛武安笑着说,“没事的……”

就算心里再难受,再想哭,但是面对友人……不……亲人的关怀,薛武安除了一句“没事”之外,什么都说不了。

过了半晌,薛武安又问道:“迁移墨家总院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完成了,日后薛国会成为全天下墨家弟子的中心。”乔苏淡淡地道,“只是在晋阳建立墨家总院,是不是有点偏远了?薛国的中心已经要迁到邯阳了。”

“晋阳在迁都之后也是‘三都’之一。地位与邯阳平等,而且也依然是薛国武将的大本营。”薛武安道,“如果把总院建到邯阳,只怕太过显眼,反而不好。”

“我懂了。”

“我这会儿出去一趟。”薛武安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叹道,“你继续好好养伤吧,不要乱跑了。”

乔苏轻声道:“你也小心。”

薛武安笑了笑,“没事的。”

吕肆一党原本应该关押在晋阳城的大狱之中,但是薛王平强调这批犯人犯的是谋逆大罪,所以把这一批人关押到了王宫的监狱当中。想要在薛王平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进入王宫大狱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最关键的是要搞定王宫卫尉萧安平。

幸运的是,萧安平看到薛武安的表现,简直可以用“毕恭毕敬”来形容。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萧安平也参与了合纵之战,在战场上看到了薛武安的实力,也感觉到了薛王平对薛武安的倚重。现在薛武安身为全天下最年轻的上将军,距离异姓封君也不过一步之遥。萧安平虽然是北成君的儿子,但是北成君为人死板,不太愿意为萧安平打点前程,觉得他有一个公族的身份就已经足够。现在萧安平的靠山吕肆已经倒台,好不容易躲开了牵连,看到一个可以攀附的新对象,他又怎么会不讨好这人呢?

薛武安还是第一次有被刻意讨好的感觉,如果自己看不出来的话这种感觉应该是很美妙的。但是可惜薛武安一眼就能看出萧安平拙劣的表演,北成君自己就不擅长权术,但至少颇有城府,但他的儿子看来也没从北成君身上学到什么。

寒暄了半晌之后,薛武安向萧安平提出了自己的需求,萧安平只是犹豫了一下,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薛武安。

王宫监牢有一部分在地下,那里关押着最为紧要的犯人,薛武安要探访的那些自然也在这里。但是这里的环境实在是糟糕透顶,地上满是杂草和老鼠,湿气铺面,味道非常难闻,几乎让人难以久留。萧安平明显也不想留在这里,把薛武安带到了一个隔间,这里有两排牢房,都是这次吕肆一党的成员,然后就忙不迭回到了地面上。

薛武安闻着这种刺鼻的味道,慢慢地走了进去。每一座牢房都是半敞开的,用木栅栏和铜链锁着,每一间牢房里都铺着一些干草,和一个枕头,但是薛武安看到那些有武功的人都是被锁着的,他们固定着那一个姿势站着,可能连睡觉都不能下来。

这些人对于薛武安的来临都没有任何反应,但也可能是没有能力反应了。

薛武安走到了一间牢房前,他向周围看了看,这几个人是他看到的仅存的还清醒的人。尽管分辨了很久,但薛武安还是认出这几个人是关芬、刘冬和闻川鼓。

闻川鼓和刘冬还好,但是关芬却几乎是一丝不挂地被锁在木架子上的,她几乎浑身都是血,头发披散着,早已没有当初的英武。薛武安慢慢地走到关芬监牢的木栅栏前,看着关芬,而关芬也在看着自己。

“好久不见,薛武安。”关芬的声音也嘶哑得不像话,“托你的福,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薛武安看着几乎一丝不挂的关芬,手紧紧地抓住了木桩。

“为了他们方便。”关芬冷笑一声,“每天白天,他们都会来拷打我,衣服很快就破裂得不能穿,当然也不会给我换新衣服。晚上的时候,那些畜生就排着队来凌辱我的身体,那是十几个人的凌辱,薛武安,我真的想让你也承受一下。”

关芬看向薛武安,却忽然发现薛武安的表情有点奇怪,那是一种极度的愤怒,她没有想到这种愤怒会出现在他的脸上。再一仔细看,薛武安右手抓着的那根木桩竟然已经被抓出了一个深深的手印,那根木桩甚至都严重变形,这只有可能是动用了内力。

“喂……”关芬愣了一下,“怎么回事……你怎么比我还要生气啊……”

关芬监牢的对面就是刘冬的监牢,此时刘冬有气无力却又带点戏谑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你果然和伍健说的一样,是一个性情中人,那你也为我难过一下好咯?有时候他们腻了的时候也会进我的牢房,关灵你刚才说该让他试试的,应该是我这种感觉,他毕竟也是一个男人。”

薛武安手中猛地一用力,一道巨大的力道猛地传遍整个关芬监牢的木栅栏,这些木头竟然同时迸裂出大大小小的缝隙,薛武安狠狠地道:“我去杀了他们……”

刘冬和关芬都能听出来,薛武安说这话是真心的。

一时间关芬竟然害怕起来,连忙叫道:“你别冲动……咳咳……如果你在王宫内杀人,只怕你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薛武安长吸一口气,把手从木栅栏上放下来,然后猛地一拳打向木栅栏旁边的石柱,只听见一声巨响,石柱竟然被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薛武安的手也流着血。

薛武安旁若无事地撕下衣袖给自己简易包扎了一下,咬牙道:“好多了……”

关芬苦笑道:“你这样还是不是我们的对头了,看起来倒像是我们的盟友。”

“他就是这个样子。”刘冬笑道,“吕卿被带走之前,在牢房里跟我们说起过,你忘了吗?”

“吕肆被带走了?”薛武安回头看着刘冬。

刘冬点点头,“好像是薛王想从他手里榨干所有的政治资源和江湖力量,但不管怎么样,吕卿肯定免不了一死。”

“没事,我们会陪着他的。”关芬笑道。

薛武安长叹一口气,“我本来只是想来问一下关于百里清的事情的……谁想到……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出去之后马上禀告王上,如果王上不管的话,我就派我自己的人把那群畜生全都杀了。”

“你冷静一点。”关芬叹了口气,“我好像明白主事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不过如果你想知道主事的事情,可以去打探马淮的下落,她带领着华清院的残部,现在还活着。”

“马淮?”薛武安一愣,随即点头道,“我记住了,谢谢你。”

“别客气。”关芬淡淡地道,“输给你这样的人,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是吗……但是我觉得很丢脸……”薛武安苦笑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广平君不在这里吗?”

“广平君怎么可能在这里,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公族,有私人房间的。”刘冬笑道,“不过广平君的君位和封地好像已经被削了?就算能保住性命,出狱之后他也一无所有,还不如去死呢。”

“只要他还是公族,他就并非一无所有。”关芬冷笑道,“他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的。”薛武安忽然喃喃道,“没什么……”

关芬静静地看着薛武安,低声道:“薛武安,这就是世道,现在我虽然每日都要经受肉体的凌辱,但是这并不代表以前我的精神没有被凌辱过。你觉得男人对女人——当然,还有男人对其他男人的凌辱是什么?是一种迅猛的东西吗?不是的,那是终生的折磨。在进入华清院之前,我是一个梁国的孤儿,从小被卖给官府充妓,直到主事把我救出来。但是作为一个官妓,我经历过的事情是主事都没法想象的。所以我越来越觉得百里清和白姝她们对我的好是一种虚伪的善良,我厌恶这种同情,这也是我背叛她们的原因之一……薛武安,你今日为我感到愤怒,我很感激你,但是和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希望你记住。”

“我明白。”薛武安点头道,“虽然……我有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无所谓了,你知道就行。”关芬笑道,“感觉除了吕卿之外又多了一个人理解我,虽然我们很快就要死了,但我很开心,真的。”

“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类似的原因才死心塌地地跟随吕卿。”闻川鼓忽然道,“薛将军,当初陷害你真的很抱歉。”

“没事的。”薛武安看向刘冬旁边的那个牢房,对闻川鼓点头示意。

“我和刘冬也是孤儿,如果不是因为崔子把我们带去道家,我们恐怕早就死了。”闻川鼓苦笑道,“后来我们不愿待在整日修身的道家,带着一些出身相似的兄弟当了广平君的门客,又在他的引荐下认识了吕卿……就算是现在,我仍然觉得吕卿是唯一能够理解我们的人,虽然他也出身于公族。”

“崔子?”薛武安大吃一惊,“你是说道家的崔子?”

“没错。”闻川鼓眼睛一亮,“你认识他?”

“我和崔子一家都很熟悉。”薛武安道,崔怀丘和崔浣……那是两个心地单纯的年轻人,和他们在一起,薛武安觉得非常安心,但他也知道那种安心是危险的。

“怀丘和浣儿……还好吗?”

“喂喂……难道就是你那个苦恋很长时间的浣儿?”刘冬忍不住问道,却没有得到闻川鼓的回应。

薛武安心中一动,点头道:“他们都很好。”

“我爱那家人。”闻川鼓笑道,“在他们家里生活我总有一种不真实感,似乎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美梦。但我对这样的美梦非常恐惧,我很清楚我不是他们的一员。我只是一个被他们收养的贱民而已。我随时都有被他们抛弃的危险……想到这一点之后,为了避免被他们抛弃,我选择了自己离开。”

薛武安心中只觉得五味陈杂,皱着眉头叹道:“我明白了……”

“薛武安,吕卿也说过,你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关芬忽然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别忘了我们。”

薛武安看着关芬的眼睛,轻轻地点头,对关芬拱手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他又回过头去,对着刘冬、闻川鼓行了一个大礼。

“我会记得你们的。”薛武安感觉眼眶有点湿润。

“主事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好人。”关芬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哭腔,“她太好了……但现在回想起来,我真想她啊……”

爱与恨,竟然是这么容易就能凝聚在一起的吗?

薛武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地流了下来,但他没有哭出声。

一月十七,王宫监牢里面的十七名狱卒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竟然同时发病身亡,薛王平让萧安平检查尸体,看是不是有什么人蓄意加害,却也没查出来,只是从监牢里找到一坛酒,已经有点发臭,似乎是因为他们贪嘴,喝了腐败的劣酒才发病而死。慢慢的,有一些传言渐渐出现,说是监牢里死去的一些人对这些狱卒下了诅咒。刚来的那些新狱卒因为这个原因就再也不敢欺负牢里的囚犯了。

没人把这当成什么大事。

二月十六,迁都正式开始的时候,吕肆一党全体在晋阳城北门腰斩示众。

行刑的时候,薛武安也站在人群当中,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知道那些人都已经看到了他,他甚至看到了关芬和刘冬脸上的微笑。

一道又一道的血柱飞起来,包括吕肆的。轮到吕肆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薛武安,似乎说了些什么,又似乎是薛武安的错觉。

这一日的傍晚,薛武安接到来自随国的情报,在随国与秦国的边境上,发生了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

看着那封战报,薛武安再度落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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