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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故人不再

这天晚上,薛武安参加了屈铨的葬礼。

当巨子和康虔脸色铁青地将屈铨的尸体送回蒲城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发问。

屈铨死得很安详,一支箭矢正中他的心口,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失去了性命。据康虔说,周傲早就在后队准备好了弓弩,而且成功渡河的骑兵也比预计的要多很多。

蠢啊。

乔苏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她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亲眼见过熟识的人死亡。之前焦回的死已经足以让她震惊,这次的屈铨更是让她无法接受。说到底,乔苏在心底里应该还是喜欢着屈铨的。

回击的时候,随军倒是没受太大的损失,萧阳见形势不妙,也带薛军来接应,这才逼走了周傲。周傲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屈铨。

随王已经脱下了白狐裘,穿起了粗麻的丧服,还没有缝边。薛武安虽然不喜礼法,但还是粗略读过一些礼书,知道这是最高级别的“斩衰”丧,一般只有父子至亲才会服这种丧。屈铨没有子嗣,自然没人充当孝子,便是由他的弟弟随王来担当。但是随王是一国之君,就算他不服丧也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服了“斩衰”丧,孝期足足有三年,这三年里不能娶妻不能吃肉,对于一个国君来说,却是极难做到。

但是穿着粗麻丧服的随王竟似毫不在意斩衰的痛苦,从他的神色来看,屈铨的去世对他的打击不小,却也不算大。

只怕他早有心理准备吧,毕竟战场无情。

按照礼制,公族死后,该是由国中的大巫师为其招魂,然后再迁入灵堂的。但是随阳距此千里,调来大巫师实在是不可能。便在蒲城本地找了两名巫师,为屈铨举办招魂仪式。薛武安从小生活在墨家,不信鬼魂之说,若是往常,只怕是得在葬礼上笑出来。但是看着那两个舞步夸张的巫师,他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毕竟是屈铨啊。

招魂仪式结束之后,随王将屈铨的遗体整理一番,迁入灵堂,接受拜祭。堂阶的西阶用竹竿挑了一杆明旌,上面用白笔写着“随上将军铨”。

屈铨的尸体已经经过了清洗,就躺在灵堂的中央,看上去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只是面色稍白一些。他的嘴里含着一块玉,按照礼制,只有天子的“饭含”才能是玉,但是随王执意如此,却也没人劝阻。

这毕竟是他的亲兄。

之后便是“小殓”,给屈铨的尸体外面再穿几层衣服,再用衾把尸体保住并绞扎起来,等待三天后的“大殓”,也就是入棺下葬。

随王也表示过,不希望屈铨葬在这里。但是军情紧急,不能偏私,他打算先让屈铨葬在蒲城,待战事结束之后便将其棺椁迁葬回随阳。

坦率说,这个葬礼不算繁复,很多地方已经尽可能地进行了简化,但仍让薛武安觉得甚是不畅。子墨子当年的论述中,有一条主张便是“节葬”,皆因为三年丧期太长,数日葬礼太繁,尤其是国君葬礼,更是穷奢极欲,陪葬品数不胜数,仅是为了一己私欲,此种礼法必废不可。

可是距离子墨子说出那些话已经过去了两百年,战乱仍然没有停止,诸侯对于古代礼法不仅没有删繁就简,反而变本加厉地繁复起来,各自为自己之国寻找上古传说的正统依据,再以此设定礼仪,极尽夸张之能事。梁国为了反对夏朝,继而贬低所有与夏朝有关的诸侯,宣称自己的祖先来自于上古的颛顼帝,直系祖先是颛顼帝的苗裔“祝融”,还宣称中原之地有“祝融之墟”。传说祝融为火神,掌火正,梁国便以此定礼,国君穿赤衣,戴赤冠,每年二月初二都要举办盛大的祭祀大典,祭祀祖先祝融氏。

但薛武安知道得很清楚,这只是梁国为了摆脱自己“蛮夷”身份的一套说辞而已。祝融、颛顼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没影的事情,梁国把他们拉过来,无非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国本比夏朝还要古老罢了。徐国、秦国、三秦也都有类似的宣称。

大争之世,诸侯虚伪,节葬之说,也成了空中楼阁。

对于屈铨的去世,薛武安实是不怎么伤心,尽管屈铨对他甚好,但他也很清楚屈铨的死是屈铨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只是尽管这么想,薛武安还是觉得鼻子一酸。白天的时候,那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又想起了定阳刮起的残风,想起了那里的腥味。

晚上,众人尽皆散了。屈班、屈乐、屈朋一干宗室子弟尚要穿着丧服去睡觉,屈铨原先的部下、朋友却已经可以脱下丧服了。吕肆、欧阳开等别国将领、臣工最先离开。萧阳离开的时候尚在叹气,应该是在惋惜屈铨这个颇有本领的年轻将领这么早就死于非命。而看康虔、康景、钟华的表情,似乎完全不打算现在就除服,硬是要把大殓之前的这三天守完。康虔甚至提出要和随王一起守灵,却被随王好言相劝了半晌,才肯离开。

乔苏在灵前再度流泪,巨子似乎也颇有不忍,扶着乔苏回房去了。危沧本来想和薛武安说几句,但见薛武安神情恍惚,只道他仍在为了屈铨的死而伤心,便也走出灵堂。

当薛武安反应过来的时候,灵堂里只剩下了他和随王两人。他意识到这种行为非常失礼,正要向随王道歉告辞,却忽然听到随王道:“武安兄,谢过了。”

他怕是还以为自己仍在缅怀屈铨吧。一时间,薛武安顿感不好意思,在他的眼里,屈铨之死其实不算什么,远没有冯鸢之死对自己的冲击来得大。但说到底,屈铨对自己不薄,自己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实在过于刻薄。

只是他现在早就不是过去那个多愁善感的自己了,踏上这段旅途后,他就变了许多。小时候只要他梦到父亲就会泣不成声,乔苏为此都笑话过自己好几次。但是现在,他的眼泪似乎越来越干涸,和他的心一起。

“大王。”薛武安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下无能。”

战国时代的葬礼流程来自《仪礼》《周礼》,并进行了简化。

战国时代楚国号称自己是颛顼的后代;魏惠文王称王时乘夏车,行夏礼;秦国也自称夏朝继承者,《睡地虎秦简》中记载秦国人与外国人生在秦国的孩子叫“夏子”。这么做的目的便是避开周天子,取得正统性,并得到对别国土地的宣称权。还有一种看法认为,这种方法的隐含意义就是,只有自己是正统,其他国家都是蛮夷。所以战国时代的各国在意识形态上都是看待别国为蛮夷的。少数民族建立的中山国,甚至都有类似的主张。可见当时的夷夏之辨,只是政治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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