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秦虎”周傲在於安城前的那次冲锋,不仅卢绾印象深刻,薛武安同样印象深刻。
正因如此,薛武安才将周傲的招数稍加改动,用到了眼下的场景中。只是卢绾仍然想不通,这个战术需要城内的萧弭和城外的薛武安之间相互协商,约定时间共同出击,但是在阳城已经被团团围住的情况下,他们到底是如何交流的?
如果是周傲的战术,那他会如何呢?
卢绾心中猛地一寒,这时候,薛军和幽军的阵列已经只相差五十步。
地道!
想起周傲当初挖掘地道偷袭墨家巨子的战术,卢绾心中猛地一惊。
但是薛武安在城外,难以动手,难道这地道竟然是城内的萧弭挖的?
自古攻城,只听说说围城部队挖掘遂道攻城的,很少听说城内主动挖掘遂道通到外面的。萧弭竟然能够在断粮的情况下发动士卒挖掘遂道,还在两天之内就把遂道挖到城外,并借此与薛武安联络,实在不是一般人物。
但即便如此,只要击溃了眼前的薛武安,他们联手想出的这个计谋便只是妄念!
“诸君!”卢绾看着那些与幽军前阵近在咫尺的薛军,拔剑出鞘,站在一辆兵车上,把手中铁剑朝天一指,“杀!”
幽军前排的材官将手中的大盾一顶,在盾牌与盾牌的缝隙中放置长矛与长戟,由于薛军没有骑兵,卢绾便没有调配九尺以上的矛戟。但即便如此,自己手下这一万三千幽军的矛戟也皆超过了七尺。
所以,在薛军冲锋的士卒距离幽军剩下最后几步的时候,幽军材官们猛地将手中的矛戟刺出!
数百个划破肌肤之声同时响起,回荡在薛武安的耳中,像雷鸣一样震慑心魄。
无疑,冲在第一排的薛卒,只能是这场战斗的牺牲品而已。他们虽然冲锋得很勇敢,但并不能对这个幽军方阵产生任何冲击。
但这并不代表第二排不可以。
“杀!”
这个军的军主陈殊,此时将手中的长剑一挥,高声呐喊,乘着幽卒的矛戟还没有收回去,一下子撞到了幽军阵列第一排的盾牌上。
持盾的那名幽卒顿时觉得全身仿佛被海浪拍中,几乎拿不稳盾牌,向后一倒,露出了一个较大的空隙。
而陈殊就钻入这个空隙当中,一剑砍断了从幽军阵列后面几排刺过来的一根长矛,顺势砍死了一名盾手。
他身后的薛卒纷纷效仿此法,用自己的肩膀撞击盾牌,把战友的尸体当作掩护,用尽全力撕破幽军的阵线。饶是如此,在铁甲的掩护下,幽军的整体阵型仍然是没有大乱。后队的弓弩手还可以射击薛军的后队。
“那名将领真是勇猛啊……”在高处看着陈殊的卢绾不禁在内心发出真诚的赞叹,眼看着那名薛将臂力千钧,冲入幽阵如入无人之境,确是一个大麻烦。但可惜的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他那般勇猛。
在兵力对等的情况下,薛武安贸然发动冲锋,虽然是和阳城中的萧弭相互呼应,但还是太冲动了些。就算前军有那等勇武的猛将,又能奈幽山铁军何?
所以卢绾并没有变阵,只要薛军冲击的力道松懈下来,在结阵的幽军前,连混战都不会发生,薛军的一万人便会抛尸荒野。
至于萧弭,南门的守军足足有八千,一时半会儿,他应当不会……
“上将军!”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卢绾心头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一个令卒,浑身的铁甲已经残破,但人还算完好,正跪在中军自己所在的这辆兵车的后面。
“讲!”卢绾蹙眉道。
“南门守军实在不敌薛军,即将被击破。军……军主孙鹊已经阵亡!”
卢绾惊呼道:“什么?南门的薛军到底是谁领兵?”
萧弭安排了大量士卒与诸丐巷战,南门的突围会不会是由他亲自率领的?如果真是如此,只需抽出一些人回师杀死萧弭,薛武安的正面冲击便变得没有意义。
“卑……卑职不知……但似乎不是萧弭。”
卢绾皱起了眉头,虽然战前他已经做了很多消息采集,但是萧弭调回晋阳之后,并没有打过一仗,他之前的战斗又实在太难调查,其实对于这名将领,很多事情仍是未知。
难道他的手下也有一员猛将吗?卢绾生在武将世家,最清楚一名优秀的中层将领对于战局的巨大影响。沉吟片刻,他忙道:“让周清校尉率领四千人去支援南门!”
“诺!”
南门距离战场仍有二三百步之遥,与薛武安的战斗也不需要用上手头所有的军力。分出四千锁死萧弭突围的可能,这场仗便不会输。
陈殊此时已经突入了幽军方阵的第四排,但是能跟上他步伐的薛卒少之又少。尽管第一排的大盾已经基本被放倒,但是幽军的铁甲是薛军难以克服的巨大障碍。
手臂一挥,再次将一名幽卒的头颅斩下,陈殊已经浑身是血,气喘吁吁。幽军的铁甲实在太坚硬,而且还有一定的韧度,剑若是直接砍上去会回弹,只有刺才有机会突破这种铁甲的防御。但是刺击需要一定的蓄力时间,这对持剑人来说是致命的。
陈殊已经因此中了幽军两剑了,所幸的是这两剑都没有伤及要害,但是不断的失血已经让陈殊感觉到了一丝疲惫。更不用说,手中的铜剑已经卷刃。
若是在平时,这种程度的卷刃只需要磨一下便好,铜剑的韧性不错,就算卷刃也无损剑身。只不过现在情况紧急,陈殊没有办法,只得抛下了那柄自己一直爱不释手的铜剑,迅速抓起了那名正在倒下的幽卒手中的铁剑。
铁剑入手,却是感到了一阵沉重,看着不断涌上来的敌人,陈殊大叫一声,奋力拿长剑一挥,面前的三名幽卒竟全被这一击之力砍穿了铁甲,胸骨尽折,立死当场。
陈殊握紧了手中的铁剑,这剑却是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使。虽然还是很难击穿幽军的铁甲,但至少使用乘手,“来源”充足。
陈殊再次发出一声呐喊,一道黑色的剑影闪过,面前的两个想拿手中长剑抵挡的幽卒向后摔飞出去,砸到了一小片幽卒。陈殊大喝一声,那些幽卒都向他投来恐惧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恶鬼。
不错,当一个恶鬼,这本就是陈殊心中所愿。一人一剑,杀入梁国王宫,将梁王那个畜生一剑刺死,为父母宗族报仇。
百里与陈同芈,陈氏为百里氏尽心尽责地服务了三百多年,最终却演变为势不两立的仇人。一切都要怪现在的那个梁王。
陈殊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红,尽管兄长一昧劝阻自己要放下仇恨,但是灭族之仇,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忘掉的?就算兄长可以忘记,陈殊也不能忘。
他大吼一声,散发出了与平时的温和木讷完全不同的疯狂,这本不是他的本质,都是梁王逼出来的。
陈殊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就是恶鬼,而自己对面的,都是梁王。若真是如此,他已经在无数恐惧的眼神当中把梁王杀死了几十次了!
一剑挥出,力道竟是比以前还要大,手中的铁剑如同雷霆一般划破空气,劈断了两名幽卒手中的长剑,他们在重击之下吐血昏迷,倒在地上。
又是一剑,这次又是三名幽卒倒地,胸甲裂开,胸骨齐断,不省人事。
陈殊大笑起来,笑声竟然真的如同恶鬼,令人战栗。附近的幽卒宁可与众薛卒纠缠,也不愿靠近陈殊。而跟随陈殊冲进幽军阵列的薛卒也越来越多。
陈殊之勇猛,不仅超出了卢绾的预料,也超出了薛武安的预料。他看着奋勇作战的陈殊,面色变了变。如此勇力,莫说自己,便是百里斛右臂复原,恐也难敌。这个从梁国来的年轻将领,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虽然陈殊的发挥出人意料,可薛武安清楚,这种程度的攻击,在卢绾的心里,仍然不够。
薛武安猜得没错,尽管在卢绾的心中,仍有一丝疑惑和不安,但也终究只是不安而已。卢绾虽然不是一个骄傲自大的人,却并不代表他没有自信,他相信,就算薛武安和萧弭有什么隐藏很深的计策,他也能在形势变坏之前看出破解之法。眼下陈殊的冲击和南门的突围虽然棘手,但还不足以改变战局的胜负。
如果薛武安和萧弭现在在场的话,一定会对此事非常赞同。因为他们两个都对卢绾有一种畏惧感,似乎天下已不会有卢绾看不破的局。
但正因如此,只要没了卢绾,这个局就能奏效。
所以在卢绾的身后五百步外,一把弩已经对准了他的后心。
“小白兔……小白兔……乖一些……”那把弩的后面是一个满脸坏笑的男子,莫臼看着远处将车上那个白衣飘飘的背影,冷笑了一声,“谁让你不穿盔甲的,这可怪不了我。”
PS:没有注意,这一章写的时候没有分成两部分,只有三千字。中午拆成两章,下半章字数不够。现在修改一下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