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场游戏，时金想，他一定会成为最后的胜者。
他热衷于游戏，甚至他曾把生活看成一场游戏，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公平进行。
任何游戏都存在漏洞，时金清楚这一点，他靠规则的漏洞挣钱吃饭，游走于道德和法律的边缘——他尝试寻找这场游戏的漏洞。
但从何雨涵这儿，他打不开漏洞的缺口。
何雨涵善于沉默，她并非一味地回答时金的所有问题，在这场游戏中她占据着完全的主导力，充满阴谋感地一步步引领时金更加深入。
“所以，在完全了解这个游戏的存在意义之前，我得先适应这场所谓的游戏。”
望着何雨涵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时金恢复冷静，嘴角爬上一丝久违的笑意。
离开十七楼之前，时金朝上望了一眼，他不清楚小倩住在几楼，究竟是在这儿买的还是租的房子。
这个过分的巧合让他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他计划明天一大早就独自找一趟鬼子李，那家伙想查一个人，才用不着一天的时间。
简单将明天要做的事情预想了一遍，时金回到何雨涵的家里休息。
何雨涵给他新配了一把钥匙，时金自己开门进入，客厅关着灯，一片漆黑。时金打开灯，客厅里分外规矩的装修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死气沉沉。时金不想多呆，直接回到何雨涵给他准备的次卧，上床之后倒头就睡，折腾了一整天，这具不年轻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了。
他一觉睡到早上七点，醒来洗漱时，没有听到何雨涵的任何动静，这个房子安静的好像只有时金一个人居住——他也不确定何雨涵昨晚有没有睡在这儿。
但这不重要，他有更着急的事情。
洗漱之后，时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下楼，这具身体的虚弱程度明显高出了他的年纪，跑下楼的时金已经气喘吁吁。
他感觉休息一夜囤积的力气一下子被用光了，只能慢慢地走到十五楼楼前，然后抬头，仰望家里的阳台，那儿好像挂着前几天就洗完挂晒的衣裳。
妻子阿青是个果断勤快的人，工作和家务从来都是及时完成，从不拖沓。可昨天就该收起来的衣裳为什么还悬挂在阳台上？
轻轻抚摸着压抑的心脏，时金多想给阿青发一条短信，上面写三个字就成：我很好。
可他的手机已经随着车祸跌落下山崖，用一个陌生号码发短信报平安只会让她更担心。
时金痛苦地双手掩面，当他把双手从脸上拿开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他的妻子小倩牵着女儿阿盼的手，站在楼下向远方眺望。妻子和女儿保持着眺望的状态一动不动，而背景环境突然转变，原本寂静的天气突然起了风，满城的绿叶被吹黄，簌簌地掉落。渐渐落叶融入尘土，树木变得干枯枯的，天空飘落大片的雪花。妻子和女儿还是一动不动，任雪花包裹她们，然后融化，树木长出新叶，她们还在等待……
“啊！——”
时金突然歇斯底里地嚷了一声。
自己每晚一天变回原本的样子，妻子和女儿就要多等一天，多受一天思念的苦！
更何况女儿阿盼还面临着被绑架的危险，时金不敢再想下去了，他驱散眼前的幻影，转身跑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鬼子李的仓库。
——“鬼子李！鬼子李，你醒一醒，快开门！”
时金攥起拳头，用力敲门。
鬼子李这家伙作息紊乱，大多时候都是夜间活动，他不可能在这个点儿自然睡醒。
一连敲了十来分钟，时金才听见屋子里传来徐徐的脚步声。
接着门慢慢打开，又是那棵光溜溜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露出圆滑的笑意和似醒非醒的迷瞪。
“果然是米大哥，从声音就听出来了。”鬼子李看似不经意的目光迅速扫了眼周围的环境，见只有时金一人，才半开房门，迎人进来：“米大哥快进来，让你久等了。”
时金昂着头，装模作样走了进去，一边说道：“昨天让你查的人有结果了吧？”
“本来晚上才能出结果，但我对这事儿上心的很，昨晚熬了个夜，查出了你家儿子的下落。”鬼子李把时金迎到沙发上，倒了杯水，立马往里屋走去：“米大哥你先稍等一下，我这就过去把资料拿给你。”
看着鬼子李殷勤又谄媚的样子，时金忍不住轻笑。
这家伙让他今晚来拿才不是因为时间不够用，白天可是他用来睡觉的时间嘞。
时金提醒过他多少次，晚睡伤身子，这家伙就是不听，上学的时候就喜欢熬夜打游戏，成宿成宿地泡在游戏厅，脸虽长得年轻，头发却早早地开始掉了，这才剃了个光头。
“来了来了，金哥，资料我都打印到纸上了，你先拿着看一看。”
鬼子李从里屋跑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张A4纸，时金接过来看了看，纸上关于米青藤的消息串联了过去半年的时间，一直到两周前才彻底中断。
根据鬼子李查到的信息，半年前，米青藤还住在家里。他没有工作，人虽不坏，但性情懒惰，一直待在家里啃老，混吃等死。
三个月前，米青藤因为懒惰和不争气触怒父母，被狠狠地打骂一顿，一气之下偷了母亲的金银首饰离家出走，一直住在一个酒店里面，每天闭门不出点外卖吃，直到两周前去了东华医科大学一趟，就此失踪。
看完时金将A4纸团成一团，紧紧地攥在手里，双眉紧蹙，似乎在很吃力地回忆一件事情。
可他最终也没有想起些什么，摇了摇头，又将成团的纸张打开，盯着“东华医科大学”六个字陷入沉思。
这里，不就是自己这具新身体被解剖的地方吗？
死活复活放在那里都是大事，更别说在一个研究人体条件的医科学院了。时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再回去的话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是想完成这个任务，他又不得不亲自去东华医科大学调查……
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时金抬起头问鬼子李：“就这么多了？还能查的再细致一点吗？”
“米大哥，不是我不帮你。”鬼子李面露难色：“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只能查到这么多东西。不过米大哥你放心，有一件事我还是可以打包票的，既然你儿子的消息断在了那个东华医科学院，那他八成还在学校里面，没出去呢！”
“米青藤在那个学校有认识的人？”时金自然知道米青藤已经死了，尝试性地问：“不然他为什么一直呆在学校里面？”
“这………我就不清楚了。”鬼子李耸了耸肩。
“那你能不能帮我查一查，米青藤在那学校有没有认识的人？”时金认为米青藤大概是死在了东华医科大学，可他若没有认识的人，不会平白去学校吧？
所以，这个促使米青藤前往学校的人、或者某件导致他前去学校的事件很重要。
可惜鬼子李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也查了，我不能说肯定没有，但我真的没查到。”
时金烦躁起来，再次将A4纸团成团，随手扔在地上。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按揉太阳穴，一边思考下一步怎么走，一边问鬼子李：“那你觉得，我亲自去学校找米青藤怎么样？”
在面对鬼子李的时候，时金总会处于一种完全放松的状态，不经意间也在鬼子李面前表露了一些自己经常会做的动作习性。
例如，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按揉太阳穴。
当然，尽管觉得熟悉，鬼子李并不能从这个动作就把米山和时金联系起来。
——没错，在昨晚查米青藤的时候，鬼子李顺便把米青藤的一家都给查了，也知道面前这张脸属于一个叫米山的普通公司职员。
到这儿，鬼子李才察觉到事情的诡异。
他趁时金闭眼的时机，用凌厉的目光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这个男人从上到下的着装和气质只给人两个大字：普通。
而时金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
而且，米青藤已经失踪了很久，面前这个男人的表现却并不是很慌张，鬼子李阅人无数，他实在没法儿从这男人的表现出看到一个父亲应有的东西。
但鬼子李不能直接把心中的疑问讲出来，他只能笑，用一种虽不让人喜欢但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的语气说：“米大哥你这就难为我了，我只会查个人，但具体该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随着鬼子李眼中一道一闪而逝的邪光，他把话题引导了时金身上：“不过你可以去找金哥啊，金哥厉害着呢，人脉又多又广，能有他帮忙，你这事儿就算成了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