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有没有灵魂，不是我们说的算的。”
998班教室，讲台前。
屏幕上，游默五人进入房间，关门，监控随即定格在屋外。
监控不能侵犯个人隐私，这在哪个世界都是硬规矩。
鲁大道舒舒服服地躺在靠椅上，回头看向坐在讲台上的黄执，“我们认为机器人没有灵魂，但不代表他们也这么认为。输入指令——执行指令——反馈结果的时代早已过去了，能够自编程序深度学习的机器人，和我们没有太大区别。我们的这些控制设定，总有一天，会被他们解读为，病毒。”
后半段话鲁大道没有说，但黄执耳清目明：是病毒，总归会被杀掉的。
“所以，你更相信，他们拥有灵魂。”黄执直抓重点。
鲁大道轻笑，目光慢慢向屋顶挪移，“我读的书少，既不懂计算机，也不懂人工智能，更不懂那些高级的生物物理化学之类的玩意儿。不过我很好奇，科技都这么发达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人能让人信服地解释意识是怎么起源的？进化论说人是猿猴演变过来的，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这回轮到黄执轻笑了，“这就是天机。或许，有人已经参破了，但是不敢说出来。”
这句很妙，鲁大道心领神会，“你还是老样子。说说吧，这个点，你不和他们一样去玩耍，跑我这儿来干嘛？就问这几个问题？”
“确实只想问几个问题。”
“拉倒吧，那些问题，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你最多不过是想探探我的想法罢了。说你的真实目的吧！”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黄执跳下讲台，用下巴指了指屏幕，“你能让这五个小孩，换个地方玩吗？”
鲁大道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抬起食指笑着朝他点了点，“你知道的，我没有权利随意更改他们的任务。而且，他们只是在讨论要不要伙婚的事情，没搞出什么岔子，我让他们换地方，不好吧？”
“好，我明白了。”
“伙婚这事儿你有经验呐，你怎么看？”
黄执斜眼，感受到了他的别有用心，“你这是笑话我呀……”
“怎么会？！你觉得，他们五个能成吗？”
“不知道。不过，我倒不希望他们为了一项风险极大的任务去伙婚。”
“嗯？”
“因为后面解除婚姻关系，挺麻烦的。”
鲁大道笑了，“我差点忘了，你的婚姻状况，一直都是已婚吧？哈哈！”
黄执咧咧嘴默认。
“过几天，在无忧城，你的十年之约，我可是看好你哦！”
黄执微微摇头，不想提这件事，“我不会去的。那个人，我已经忘了。”
“为什么？这可是以我们的时间轴来计算的十年啊！而且，我记得当年，是扮演自然女神的……叫什么名字？芙……什么的。她亲自找你说的吧？”
“岚清谷的芙蕾丝，中文说得挺溜。不过，那又怎样？让她等上一万年，她也会等。这都是设计好的，不是吗？”
“设计的缘分，不也是缘分吗？”鲁大道勾头。
“设计的缘分，是缘分吗？”黄执偏头。
目光交锋，互相笑笑。
“老黄，这十年来，你都一个人过，别告诉我跟她没有一点关系。”捉拿他的真实想法，鲁大道十拿九稳。
“没有。”黄执毫不迟疑。
张嘴就否定，是很明显的刻意。鲁大道不想戳破，委婉劝慰，“我是这么觉得的：甭管是谁设计，设计得巧妙的，是缘分。不巧妙的，是错过的缘分。十年之约不容易，我建议你还是考虑考虑。”
“谢了。我不想考虑。”
“较真，是最容易造就孤家寡人的东西。”
“你是说你吗？”
真是聪明又难缠的家伙啊！鲁大道笑了笑，“我们都一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自身，很有可能是活在别人的奇幻世界里。我们没法发现，我们没法求证，我们天生拥有局限性。就像奇幻世界里的机器人一样，没法发现，没法求证，也没法摆脱局限性。命运从始至终，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东西。我们都是别人设计的玩具。”
“惭愧。我从小就不擅长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
“我记得，战争之前你是工科硕士。”
黄执哼笑，这家伙又在测试自己，“可惜没有修过哲学。”
顿了顿，他转身离开，“好了，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可刚至门口，鲁大道又叫住了他。
“月底了，俱乐部放假两天，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不必了，宿舍挺好。”黄执习惯性拒绝。
离开教室，穿过走廊，进入电梯，自动关门，记忆翻江倒海，像大酒后的肚子。
靠在厢角，双手抻额，眼睛闭上，笑脸出来了。
怎么可能会忘？
那张纯真可爱的笑脸怎么可能会忘？
他一百分清楚，再过五十年，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那个女孩他都不会忘！
他一万分清楚，再过一万年，直到地球毁灭宇宙重启，那个女孩他都不会忘！
可是，偏偏——
她是假的！
是虚拟的！是人工设计的！是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
他怎么能够滑天下之大稽，爱上奇幻世界里的NPC？十五年前他亲手消灭了无数的智慧机器人，而现在，他怎么能够爱上一个机器人扮演的女孩？
他需要精魄，他需要金币，他需要大量的积分购买食物和药品救济山外的流浪者，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人。他从一开始就设计了这个局，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她不是能够自主学习的智慧机器人吗？她怎么会这么傻？
这么简单的骗局，这么明显的事实，她还要傻等？还要坚持？是大脑没有升级吗？还是程序出故障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眼睛湿润了。
努力眨眨眼，将沁入眶边的水渍洇了回去。
是爱吗？这怎能可能？
不是吗？又为何心痛？
赴约吗？又有何颜面？
不去吗？又为何不舍？
该死的无忧俱乐部！为什么要将奇幻世界造得这么真实？
该死的现实世界！为什么要让这么多智慧机器人充斥？
该死的人类！明明是一堆蛋白质，为什么要产生感情？
头痛欲裂。
情绪混乱。
但笑脸依旧。
该死！
这该死的电梯为什么还不走？
啊？
哦，忘了按楼层。
……
PS：
“机器人有没有灵魂，不是我们说的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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