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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夜惊魂,群鬼闹山岭

话说李一仁上了山,重回故地,心中五味杂陈。

说起来,这地方也真是奇特。那些知道西面山岭玄女庙的人,都能看得见它;但是游走附近一辈子的猪倌儿,却不曾知道。

与九娘娘的宅邸一样,有的人明明看见一座大宅,有的人却说干脆残垣断壁,以为看得见的是发神经。

由此可见,这地方本身就是阴气极重之地,众说纷纭之下,反倒变得有些神秘非常。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胆敢走进来亲自尝试一番。

所以,这位平日里胆小怕事的书生竟然背着铺盖卷儿自己上了山顶,任谁都说:“他不是疯了,就是藏匿于江湖之中的传说奇侠。”

书生上山的时候,恰逢九娘娘在梅花镇没有回来;而玉石精也因为照顾布庄的生意,经常住在城外。宅子里面的家丁都不愿管别家的闲事;导致乱坟岗上的鬼魅无人镇压。

昔日那位贾大人能住在乱坟岗的废墟之上,是因为他本人有红光附体,不怕这些冥鬼;可李一仁不同,他一介凡夫俗子,上辈子也平平无奇;九世托生的老实人,怎个能让鬼魅胆寒?

这不是,刚刚到了黎明时分,山上的阴气就变得重了。李一仁觉得身上发凉,把书卷放在桌子上;又准备了一炷香来到西面枣树前,给那对可怜人上香。

“王壮士啊。”李一仁独自言语道:“您夫妻已然相行离去多时,可小书生我还是未解身为大丈夫的玄妙之处。”

“前日,突然圣旨来了,说九娘早就与我有婚约,已经是李家的媳妇;可是我头一回听说呀!皇上还送了个碗,怕是醋意大发,祝我早完。”

“您说大概是早日完婚的意思?那怎么可能?想那九娘可是坐拥天下第一美人的封号;再加上她进入皇宫参选,乃圣上指名;即便李一仁再是呆讷,也知道其中意味。”

“我自知配不上她,却还是揪出心,硬塞上秤砣;而后才敢对她说——太羞人了,我就不说了。”

“王壮士啊,那一刻,一想到要养活一个家的时候;我就觉得背上了一座山似的,你当初对妻子那份沉甸甸的爱意,小书生算是多少有些体会了。因为这一切都是整体的呀。”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李一仁也变得不再胆怯;这不是,我又回来了,以后都会给你们上一炷香,祈愿你们早日投胎,来世再续前缘。”

李一仁哼着小曲儿,虽然夕阳的光线不再刺眼,但还是让人心里暖烘烘的;他抱着膀子瑟缩两下,又小跑着回到了东侧的卧房里。

路上,他自言自语道:“其实要说鬼魅,本来是不了解甚多才会害怕;如今了解了,也没有那么恐怖。他们失去了生命,反倒变得更加坦率直接;远比一些小人更好接触。”

“做君子,就应该坦坦荡荡,兹当是有朋自远方而来了。”

李一仁进了门,坐回书桌前,把书捧起来才发现,方才明明看的是《大学》,不知怎的,竟然变成了一本不知名作者写的杂书。

李书生四下里看看,屋子令人感觉潮湿昏暗,再瞥一眼窗外,太阳已经下了山,整个山岭被夜幕吞噬。

李大爷叹了口气,摇摇头走到了西面墙角的简易灶台。这是他用砖石垒成的,上面放着新买的铁锅,用来做些饭菜吃。虽然如此,但大多时间还是从山上挖来的野菜以及树上的果子。

正这个时候,他听到玄女庙外面有“呜呜”的鬼叫声。李一仁一边晃动手中的饭勺,一面后仰着脖子往大厅里面看。

只见从门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他戴着一顶草帽,穿上白色短褐,袖子绾起来,露出灰白色的臂膀。下身一条短裤,裤腿儿破破烂烂的,都磨成了流苏。

仔细看,此人没有影子,也没有脚。他是半腾空进来的,却不知为何还能维持着像是走路一样的姿态。

李一仁没有看走眼,毕竟见了那么多的鬼魅,若是还不知道如何鉴别,恐怕这时候从外面进来的,应该是他才对。

“兄台,吃过饭吗?来一起吧。”李一仁大方的邀请外面的男人。

那人愣了一下,心说这个呆子是有多心宽,竟然在如此可疑的夜晚邀请陌生人。他一转身说道:“好啊。”

这人转过来,李一仁才看清:竟然没有脑袋。

书生一愣,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转回头,那男人的头却在锅里面打转。

李一仁笑笑说道:“大哥真爱玩笑,您把脑袋钻进了锅里,哪是吃饭的礼节。”说着话,把头颅从锅里面取出来,明明是从开水中拿出,李一仁却丝毫不感觉烫手。

他将脑袋安在鬼魅的脖子上:“兄台,请吧。”说着话,自己也盛了一碗菜粥,吃起来。

那鬼都傻了,自死后吓了那么多人,还没见过这么样的主儿呢!正这时,李一仁却问了话:“兄台,您明明把脑袋放在锅里藏着,却还能带上帽子,这是为何?”

“哦,这是因为帽檐儿大,我用手举着,把后面一挡,你自然就看不到脖子……”野鬼寻思:“这不对呀?他不是因为呆若木鸡才这么反应的,而是因为知道我是鬼?”

男人停下话来,看着正在点头的李一仁问道:“我说小书生,你知道我是鬼?”

“这是当然了,自从您一进门开始,便知道。”一仁回道。

“那怎么你不怕?”

“这……见得多了呗。”李一仁回得有些尴尬。野鬼高兴,哈哈大笑起来:“先生真是个豪杰呀!那就不用跟你废话了,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来借您一些阳气儿。”

“您不知道,对我们来说,阳气儿可是个金贵东西,不能随便弄到手,虽然每次都不至于把活人弄死,但这一回我们人多,可能要请先生就地去世了。”

“啊!”李一仁慌了神,他刚要大喊,就发现玄女庙外面一阵阵鬼叫,好像海面上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

他扔下饭碗站起来,看到脚下一颗脑袋从土里钻出来,吓得拔腿就跑。他在东面卧房和玄女庙大厅奔跑,贴着墙壁转圈儿。眼看鬼魅越发的多起来,李一仁想起了西面的枣树。

他硬着头皮从众鬼之间穿梭过去,进了西面柴房。

李一仁爬上枣树,紧紧抱住树枝,大喊道:“吓死我!真真吓死我了!那脑袋在锅里打转嘿!”

停了一会儿,又喊道:“一群鬼!一大群!脑袋不烫手!”

“还有个从脚底下钻出来的,吓死我!”

他都快要把苦胆吐出来了,根本没有心思在意,为何这么半天鬼都不敢进来。

不知诸位看官可否记得,这棵枣树上,还挂着上天赐予的牌匾。其实鬼魅不敢近前,正是因为它的功劳,而这木牌也就是为了救李一仁一命才留到今天的。

九娘当初不许李一仁进来,道理就在这儿。

这事情李大爷是在后半夜才发现的,他哭也哭累了,喊也喊够了,趴在树枝上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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