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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大争之世 (二)

吴康身体一抖,低头看着那碎裂成几片的茶碗,沉默了片刻,迟疑着道:“若是……若是事情真的败露,不如将之全推到金人犯境之上。”

“毕竟……毕竟那些人确实是……”

“住口!”赵芝龙咆哮一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你当朝堂里的那几位都是傻子不成?此事若是败露,不等你我将之推到金人犯境之上,那几位便能循摸着蛛丝马迹,将真相摸索出来。”

“到了那个时候,你我人头可还能安然呆在脖子上?你简直愚不可及!”

赵芝龙对吴康一通叱骂,对方面上亦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悦之色,只是唯唯诺诺,不敢作声。

气氛安静了一会儿,太守在中堂里背着双手,慢慢踱着步子,不时驻足,思索一会儿,又开始围着中堂转圈。

吴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打搅太守思绪。

他心中清楚,自己与太守在这关东郡彼此依存,若是自己出了事情,太守亦脱不了干系。

若是太守出了事情,那么对方必然会将己推出去顶罪。

自从上了这条船,便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而今之事,牵扯甚大,若此事败露,太守将自己推出去顶罪亦是无用,唯有找到解决对策才是正道。

吴康长久与太守相处,也了解太守性情。太守此时愈愤怒,便愈表示此事尚有转圜之余地。

真是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赵芝龙可不会是这般反应。

吴康亲眼见过,太守面带笑脸将一名知州送进了牢狱,那个知州不日便被斩首。那才是事情真没有转圜余地之时,太守的反应。

“那几个丘八即便逃跑,能投奔的地方亦无非是北边的金国。”赵芝龙语气渐缓,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毕竟本官曾向他们透露,为防他们有后顾之忧,已花重金贿赂金国武官,将他们暂时转为金国军籍。”

“他们亦知未完成本官交代的事情,回来交差必然会被本官惩戒。他们若是聪明些,倒真有可能将金国军籍一事假戏真做,转而投靠金朝。”

“他们若去投奔金国,于你我而言,便是自投罗网!”

太守面上隐现笑意。

“若他们没有那么聪明呢?”吴康心中稍安,抬头向赵芝龙问道。

“呵呵,那自然是要你多多劳心,派出兵丁全力搜捕他们的下落。”赵芝龙瞥了吴康一眼,笑意不减,“疥癬之疾,不足为患。”

“至于那几个逃出生天的村民,确实有些麻烦。”赵芝龙揉了揉额头,神色又开始烦躁起来。

吴康心下思索片刻,犹豫道:“他们受了这一番惊吓,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还惦记着将此事泄露出去。”

“即便他们真的报官,末将觉得,那些官员相信太守必是多过相信几个没有根底的草民的……”

“经你这般一说,难道他们亦不足为患了?”赵芝龙看着吴康,似笑非笑。

吴康赶紧低头,不敢与赵芝龙对视。

“他们确实不足为患。”赵芝龙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了下来,“寻个机会,将那几个村民的举人靠山给料理了吧。”

“这次要做的干净一些,莫要再出差错!”

“末将领命,此次末将亲自领人动手,必不会重蹈覆辙!”

吴康沉声应道。

“嗯。”赵芝龙点了点头,“如此,便只剩下那个突然出现的烧鹅匪了。”

“可笑你我对其一无所知,那位‘烧鹅匪’亦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供你我循出他的影踪。”

“旧营墙外倒是有半只烧鹅……”吴康说了一句。

“莫非还能从这半只烧鹅之上找到些线索么?”赵芝龙嗤笑一声,拍了拍手掌,道,“这关东官场,便是有人想要拿捏本官的把柄,也断不敢将手伸到这件事情里来。”

“朝堂里的大人可不会给他们上告朝班的机会。”

“关东臣属在此事上,皆不能与本官为敌。这样的话……那最有可能是‘烧鹅匪’的,除却城南的那个杨家郎之外,再无他人!”

吴康闻言,面色凛然,抬头看着赵芝龙,道:“大人可是要对城南杨家郎动手?”

“朝堂里的大人们,可能确定如今动手,时机恰当?”

“诶~”赵芝龙摆手道,“想要捏死便能捏死的一只虫子而已,哪需要什么时机恰不恰当?”

“先前任由他在本官眼前晃悠,不过是因为本官暂未腾出手来。如今本官既觉得他有碍时下大事之推行,顺手捏死他,想必朝堂上的大人亦不会怪罪。”

“可是朝堂里还有几位,不想让他死……”

“本官先一步杀了他,那几位不想让他死又能如何?死都死了。”

“巡游关东的地象司司正陆大先生,最近与之过从甚密……”

“陆大先生精忠报国,为昭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他与那个杨家郎过从甚密,不过是怜惜此子,希望能教化其走入正道而已。”

“可是,那人怎可能走入正道?大逆的种,落地成人依旧是大逆,注定与陆大先生奉行信念背道而驰。”

“本官替陆大先生杀了他,也算帮陆大先生除去了一块心病。”

吴康道:“大人既然认为除去此子无须任何顾虑,末将这就前去斩杀了他。”

“不可。”

太守摇了摇头,笑容诡谲:“此事必然要与‘烧鹅匪’扯上联系。办这件事的人,必然是引金兵在我大昭关东肆虐的叛臣奸党。”

“由你去办此事多有不妥。”

“本官心中早已有了办这件事的上好人选……”

……

“下官对那个‘烧鹅匪’一无所知,若着下官前去缉拿绞杀此贼,恐有疏漏之处啊……”

依旧是太守府中堂。

崔仁自座位上起身,听得上官太守大人的指令之后,面露惊容,向赵芝龙行礼告罪道。

“崔大人治理盛州府数年,方成就今日之盛州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宵小之辈尽数消失之清明气象。”

“缉拿追索贼匪,乃是崔大人之长项,更何况,盛州府内出了贼匪,将之缉拿剿灭,本就是崔大人分内之事。

今日本官不过是令崔大人着人前往城南绞杀一个匪类,崔大人便这般推脱,可是牧一州之民日久,渐渐精力不济,力不从心了?”

赵芝龙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关切地看着崔仁,道。

盛州牧崔仁目光正对上赵芝龙的关切眼神,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守大人方才那番话,看似是在关心崔仁,实则是在逼迫崔仁,崔仁若是就此推脱,说自己确实力不从心,那么接下来赵芝龙立刻便是一封传至京城的奏折。

上面会明明白白的写着:盛州牧崔仁年老而力尽,已不能胜任盛州牧之职……之类云云。

而后,崔仁便真要‘力不从心’,卸任盛州牧的官职了,此绝非崔仁心中所愿。

可如果将太守差办之事接下来,崔仁又直觉此事蹊跷得很,指不定会是另一重更为凶险的刀山火海。

届时,丢了官职事小,再因此丢了一家老小以及自己的性命,才更冤枉。

崔仁不想任人摆布,可此时进身一刀,退步便又是一刀,真个是进退两难。

孙如玉的目光落在站在堂前的崔仁身上,心念转动,悄悄侧目,瞥了上首的太守一眼。

太守急召自己与崔仁前来,却只是为了一个杀戮军巡铺捕快的‘烧鹅匪’已经不正常。

而崔仁却在擒拿那已经暴露行迹的‘烧鹅匪’之事上百般推脱,便更加不正常。

此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当前形势于崔仁而言已极明显,若他不遵照太守的意思办事,裭夺官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其却仍在迟疑不决……

孙如玉目光幽幽,想到了先前来时路上,崔仁的只言片语。

崔仁曾言那‘烧鹅匪’竟能惊动太守大人,如此想来,‘烧鹅匪’一事于太守大人而言必然干系重大。

如若崔仁能依照太守大人的意思办事,依照太守大人的性格,以后种种好处是少不了他的。

但是崔仁却又如此为难,不愿去做这件事,原因又是什么?

孙如玉眉头紧皱。

烧鹅匪毕竟是在盛州发生的,太守首先接过了这件事,那么责任便也在太守这边。若其中干系甚大的话,日后上官追查下来,太守须领全责。

而如今太守欲要将这件事转嫁到崔仁身上……崔仁自然是不乐意的……

孙如玉在心中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的猜测之中,仍有诸多不甚明了之处,比如这烧鹅匪之事背后隐藏了些什么,孙如玉便未能想到,也绝难循迹探出背后真相来。

在其位而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职。烧鹅匪的牵扯,于己而言,并没有太大关系。但是若是趁此时机,替太守揽下眼前之事,必能先崔仁一步,得到太守青眼……

说不得自己的刺史之权都将因此事而更上一个台阶,与此相反的,则是崔仁注定被挤到关东官场的权力边缘,再无缘核心地带……

孙如玉微微抬头,已是胸有成竹。

侍立于孙大人身后的孙白虎,亦在此时,在父亲背后低声道:“父亲,那居住在城南的烧鹅匪,孩儿有些情报……”

“一月以前,孩儿曾与那城南小院里的杨立有些龃龉,知其不过是一布衣白丁而已。充其量算是一个江湖人士,想必那烧鹅匪便是其手下的一名奴仆。

不过,近日来,地象司的陆大先生与之过从甚密……”

孙如玉闻听嫡子的低声言语,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更加成竹在胸。

陆大先生与江湖人士有些交情,不能成为剿灭烧鹅匪之阻碍。

此为国事,不徇私情。

孙大人慢慢起身,走到中堂正中,伸手向赵芝龙躬身行礼,而后道:“崔大人似有难言之隐,无法胜任此事。”

“那么,下官愿为太守大人排忧解难,领兵剿灭那杀戮武官的恶贼!”

太守大人听着孙如玉言语,微微一愣,随即侧头与节度使吴康对视一眼。

“如此,甚好。”

“还要请游击将军尽力配合孙大人,务求将那贼人一举擒杀,本官与诸君共俟孙大人,还诸盛州往日之清明!”

……

太守府,书房之内,烛火幽幽。

赵芝龙将一纸书信仔细折好,盖上蜡封,递给了书桌后的仆从。

“将此信快马送至鼎京里的左大人手中。”

“另外,别忘了知会左大人一声,盛州牧崔仁,已留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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