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
徐浩之从未觉得它应当与“愉快”或者“轻松”之类的名词挂钩。
他的初中老师说，如果不想上大学，那么就没有必要去高中了——徐浩之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些什么，只是他的父亲对他上大学、找好的工作抱有巨大的期望。
于是他选择了力所能及中最好的、最近的一所高中，桃白业换上了高中制服，他更改了每日出门的路径。
高中并不比初中更有意思。
入学第一年，他在学校里和洪梦昊重逢，那之后他们把彼此当陌生人，最多只在楼梯上错身而过时点一下头。
而高二，元旦，他终于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宵若梦的身影。
——黑板上这会儿写着两个名字。
徐浩之眨了眨眼，好像还不能判断那些字的意思，桃白业已经飘到了他身边，端详着那字迹：
“今天的值日生。”她说，“这字儿真丑。”
“这字不是一直这样的吗？”徐浩之小声嘟囔。
课间时的教室闹哄哄的，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些什么，只有桃白业，发出几声轻哼。
“我是说。”她说道，“它一直都很丑。”
“好吧。”徐浩之微不可见地耸耸肩，结束了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对话。
他并非有意好和桃白业的态度敌对，只是在看到黑板上的名字时，错愕让他的脑海有了片刻空白，他得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
桃白业只是刚好在那里——一直在那里，仅此而已。
幽灵女孩儿对此一无所觉，她还在摸着下巴研究那黑板上的字迹，她轻声念着那上面的另一个名字：
“宵……若梦。”
徐浩之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寻找名字的主人。
她就在那里，在课间时，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一本书。
那书是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她柳叶一样的眼睛因书的内容而微微弯起，眼睛仿佛能映照出她眼前的书本。
“……”
徐浩之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上课铃声就在这沉默的间隙里响起，成功唤回了黑板前一人一鬼的神志。
“啊，上课了。”桃白业伸了个懒腰，“下节是什么？无聊的英语课吗？”
英语、数学、语文，上午的课后不需要做卫生；下午的课后他包揽了所有擦黑板的工作，桃白业从黑板里钻出来，忽地问道：“为什么是你们两个？”
“什么？”徐浩之的手突地一顿。
“你们既不是连号，这里又没有同桌什么的，为什么是你和那个女生？”
“大概是因为没人想和我们一起吧。”徐浩之平静地回道，手臂奋力地挥动着，粉笔灰在他眼前掀起了尘埃的风暴。
“哼嗯——”桃白业抱着双臂，“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这次又是什么？”徐浩之无奈地叹息，把粉笔擦上的灰拍进凹槽里。
“浩之你啊。”桃白业说，“太殷勤了吧？”
“哈？”
“主动干活什么的，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做吧？”
“……这说明不了什么。”
“是吗？”桃白业歪了歪头，轻声地笑了出来，“哎，好吧——既然浩之这么说的话。”
过一会儿她又会缠上来了，徐浩之想，他把剩下半边黑板擦干净，默默地返回座位。
桃白业。
她和最初回到他身边时相比，是不是什么改变也没有呢？
的确，她获取了新的力量，但除此之外——徐浩之仍觉得，她与过去一模一样。
时间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她被抛弃在废屋里的时刻，她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改变了吧。
——下午的时光就这样在他的胡思乱想中慢慢流逝。
最后一节下课铃响，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老师说了下课，而在那之前就已有学生开始收拾书包。
他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远处的夕阳将窗户一角渲染成了明亮的橙红，他垂着眼，慢悠悠地把课本一本本地收进包里。
教室没一会儿就空了。
这所学校没有晚自习，这搞不好是教室中一部分人选择它的重要理由。
徐浩之近乎磨蹭地整理着自己的书包，直到教室里的人只剩下了个位数，他才终于放心似的离开了座位——
这倒不是因为与他一起值日的的女孩儿的缘故。
只是他单纯地、不喜欢在人太多的教室里头活动。
他去教室的角落里拿扫把，身边，桃白业在夕阳的光辉里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最后一节课是她并不喜欢的英语课，于是幽灵女孩便说着“反正我学这个也没用”走起了神，她很快打起了哈欠，而等到课程结束，累积下来的哈欠也就成了倦意。
徐浩之任由她睡着，他拿起扫把和畚斗，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转身——
宵若梦正注视着他。
她的眼睛里反射着夕阳的光，那光不亮，反而显得有些幽暗，但落在她眼中，忽地就让徐浩之觉得好看。
女孩向他伸出手。
“咦？”徐浩之意识到他发出了相当愚蠢的声音。
“我也是值日生。”宵若梦说，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啊……对。”徐浩之努力将身体放松下来。
宵若梦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从他手上拿过了扫把，肮脏的扫帚顶端掠过地面。
最后一个晚归的学生也离开了教室，这里陡然间便只剩下了他们。
徐浩之看着半垂下眼睛的桃白业，没来由地开了口：“看样子，我们都被抛下了啊。”
宵若梦回过身看他，漂亮的眼睛里闪烁出一点儿的亮光。
“是啊。”她说，轻轻笑了笑。
徐浩之顿在了原地，有好一会儿无法呼吸。
明明——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可有可无的交流，就像是指尖相互碰触，甚至连彼此的体温也无法感到，只有肌肤摩擦时的质感传了果然。
……明明只是如此。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躁动的心跳渐渐停下。
“果然，你很喜欢她。”
“！”他猛地转过身，“桃子……”
桃白业的单手撑在课桌上，半透明的身影笼罩在残阳余晖中，她正在看着他，脸上全无一丁点的睡意。
这么说来，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