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失明的人重新获得光明后是什么感觉?你深陷泥塘之中,周围全部都是黑暗。你在黑暗中闭眼前行,没有方向也没有边际。突然一束光芒照亮了你的世界,你看到了周围并不是泥潭,而是花草树木,原来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丽。
许忘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本身有着200度的近视,带着眼镜可以矫正到1.0左右。但现在的自己摘下了眼镜,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他甚至能看到漂浮在自己身边的尘土。
改变是一瞬间发生的,自己就好像是本身就不近视一样。没有人能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忘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但他又觉得既视感特别强烈。他想起了昨天的梦。
明明做梦时还异常清晰的记忆在此刻却回想不起来。这种事情倒是很常见,你梦见了有趣的东西,你想讲给别人听,但转头你就会忘记梦中的全部内容,就像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周围是等待救援的喧闹人群,他们有些在助伤者,有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这件事,有些人在打电话和亲戚朋友报平安。
许忘没有在意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这种突然的清晰感让他无比享受现在的时光。他怕哪怕下一秒睁眼,世界又会重新变得一片模糊。
在这个焕然一新的世界里,许忘发现了不同的地方。在毫无特色的人群之中站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她身穿一身黑色连衣裙茫然地站在人群中,精致如娃娃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这场事故与她无关。
女孩混迹在人群中显得毫无特色,没有人注意她。但在许忘重新观察的世界中,女孩是不同的。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看向女孩之后,自己的心里便出现了一个字——“风”。
许忘竟然发现自己没办法解释现在发生的事情。明明没有看见,自己却清楚地知道它就在那里,它就是这个意思。
风?风是什么意思。
在许忘看向女孩的同时,女孩也看向了他。许忘微微一愣神,竟没能在第一时间移开自己的眼睛。
女孩低下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开始打字。在女孩再次望向许忘时,他的手机响了。她用手指了指他的口袋,示意他看手机。
许忘也从口袋中把手机掏了出来。手机上弹出了消息,在看向联系人的时候,他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联系人的名字是“薛定谔的猫”,这个人是自己在打游戏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许忘刚刚到大学,他打开游戏的时候,有人通过附近的人邀请他进行游戏。他本能地拒绝了,但那个人又锲而不舍的发来了第二次,许忘只好点了进去。后来在游戏外加了好友,竟然发现两人意外聊得来。很快许忘便和这个薛定谔的猫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过一直仅仅停留在二次元交往,明知在同一所大学的两人却从未见过面。对方没有提,许忘也不想招人讨厌。
谁成想两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而且对方显然是认识自己的样子。
“是我。”简短的两个字代表着对面女孩的身份。
许忘早就想见见这位“薛定谔的猫”了,他有着很多疑问想要问她,比如“你叫什么名”“你为什么会找上我”“‘风’是什么意思”等等……但等到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千言万语都化成了一句话。许忘在手机中打字道:“要来一局惊险刺激的排位赛吗?”
许忘发出这条消息以后就后悔,哪有在这种鬼地方打游戏的人,这得心多大。不过女孩显然是看到了这条消息。她回复道:“好啊。”仍是简短的两个字,这与她平时的聊天方式完全不同。
不过更让许忘为难的是,自己实在是没办法把网上那个中二死肥宅的形象和面前这个漂亮的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少女联系起来。
“开玩笑的。”许忘飞快的打字发了出去,他生怕对面的女孩真的要跟自己打游戏。在这种地方打游戏,确实有点不太尊重这场事故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许忘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从最开始邀请自己游戏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是,对方本来就认识自己。
“吾辈在虚无之中探知到了真相。”莫名其妙的回答,不过这才像女孩平时会说的话。
许忘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他拨开人群来到了女孩的身边。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许忘突如其来的接近和话语让女孩打字的动作楞在了半空中。女孩抬头望向许忘,明亮的眼睛里泛起雾气,她小声地说着:“你想起来了?”
被期待着、被依靠着、被期望着的所有情绪许忘都没有办法回应她。既视感再次席上他的心头,微微刺痛的心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你们到底希望我想起什么!”许忘几乎是嘶吼着说出的这句话,他的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原本喧闹的环境甚至都安静了一瞬间。
许忘双手抱头蹲了下去,他在恐惧着、害怕着。仿佛这句话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他止不住地颤抖着。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却又好像对自己的人生无比的熟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明明在过去的时光中没有人问过自己这种问题。
并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女孩也蹲了下来,双手环抱住许忘的头,缓缓地抚摸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是不想说,也或许是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情侣吵架吗?"
"竟然吼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活该单身一辈子。"
"这女孩成年了吗?"
"千万别学他们早恋知道不"
周围的路人议论纷纷,两个人就像没听见般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周围的喧闹声没有打破两个人之间宁静,他们就好像真的是一对情侣一样在那里拥抱。周围人群把手电筒对着他们,所有的光都汇聚到了他们身上,就像一场精彩绝伦演出的落幕。
此时的许忘一动不敢动,他不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在他蹲下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他不知道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是哪里来的。
或许从这个世界重新变得清晰后开始,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
女孩也一动不敢动,按照她的性格,她是做不出刚才的事情的。但看到许忘一提到过去的事情就出现了这种状况,她忍不住的心疼。
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周围的手电渐渐散去,两个人身边重回黑暗,谁都没能看清楚对方通红的脸。
在两人僵持的过程中,救援行动也有条不紊地展开着。救援被埋伤者,人工挖掘避免二次塌方,确保地铁站内人员秩序。不得不说,整个过程工作效率相当之高。
阳光瞬间的进入使所有人都有重获新生的感觉,被埋的这半个小时绝对会成为这些人心中磨灭不了的阴影,或许以后地铁都不敢坐了也说不定。
许忘趁着女孩愣神的功夫站了起来,他朝着出口看去,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尴尬。
女孩也同样站了起来。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许忘身边。
在那还没完全打开的缺口处,一抹如太阳般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没有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子,但他就像看身旁的女孩时一样。他得到了两个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