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岳千千惊恐地睁大了眼。
“先别顾着吃惊了，来给我搭把手。”
短暂的意外之后，郭磊毫不迟疑地动了起来。他先是和岳千千合力把门口被打昏的人搬进屋里，再检查门外的情况，确认没有其他动静后将门锁上。完成了这一切后，他走到尸体的旁边蹲了下来，开始检查这具尸体死亡状况。
“尸体温度几乎没有下降，僵硬情况也可以忽略不计，按今天气温推算，这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十分钟到两小时之间，也就是说，最晚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他就已经死了。”
“这人是谁？”岳千千惊惧。
“恐怕就是我们要找的人。”郭磊拉开尸体的领子，又翻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背后。在那里隐约露出黄铜色榔头纹身的一角。和传闻的一样，看来，这人正是榔头帮的老大罗铁。
然而郭磊的注意力却不在纹身上。“果然，尸斑出现得很快，锁骨上下窝还有几个散在的溢血点。这个人是窒息死亡的。”他站起身，皱起眉，“这是这么办到的？”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么。”岳千千说，“虽然我对这方面的东西只是粗通，不过不管是谁，看到眼前这个死状后都能得出相同的结论吧。”
比起温度、僵直乃至于尸斑这些需要检查才能确认的东西，更直观的信息无疑来自于这人的死状。被发现的时候，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脖子，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手指更是直到死后仍牢牢锁定着。他的脸整个肿胀，呈青紫色，嘴唇发绀，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这是因为颈部受压，颈静脉被压闭，而颈动脉、推动脉压闭不全，血液只能流向头部，但不能回流至心脏，结果头部郁血，面部肿胀。
“这种状况，一般出现在扼死、勒死和非典型缢死的尸体上。”岳千千冷静地说着，上前翻开了尸体的眼皮，端详了一下，“你看，勒死或扼死的尸体常见两眼上下眼睑合膜和内外眼角处有小至针尖、大如粟粒、数目不等的红色或红褐色的点状出血，面部和颈部的皮肤也有大小不等的溢血点，这个死者完全符合这些条件。”
“所以你的结论是，这人是被勒死的？”郭磊似笑非笑。
“死者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应该是被人从后偷袭的。他双手放在脖子上，是因为被袭击后极力想要拉开套在那上面的绳索。”岳千千说，“我们现在立刻去看这附近的监控镜头，说不定可以找到刚刚离开这里的人，那个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恐怕目前为止，最大的嫌疑人是我们。”
郭磊用力扳开尸体的手指，露出底下紫红色的皮肤。岳千千惊讶地睁大了眼，她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绳索或者钢丝，只看到手指掐过后留下的手指印记。而这印记的形状，竟然和死者的手完全符合。
“他自己掐死了自己？”她难以置信，“这种事有可能吗？”
“从生理上不可能，但这就是发生了。”郭磊淡淡地说，“一进门我就注意到了手的动作，如果是为了拉开勒住脖子的绳索，一般人双手应该是并排的，脖子上也会留下被自己指甲抓伤的痕迹。然而这个人的双手却是交叉放置的，看上去更像是自己掐住自己脖子的动作。”
“可是，这种方法应该是无法自杀的啊！”
“没错，就像人无法通过憋气自尽一样。”郭磊点头，“比起个人意志，生物的求生本能有着更高的优先级。在意识即将失去的时候，求生本能会促使人采取‘能让自己活下来’的举动，憋气的人会重新开始呼吸，而自己掐住自己的，也会由此松开手，让血液恢复流动。”
他检视尸体脖子上的印痕：“可是你看，死者脖子上的印痕非常清晰，没有手指移动后残留的多重印痕，这说明他不光是自己掐死了自己，甚至还是一次成功，这是何等的控制力！”
“等等，会不会还有一种情况！”岳千千忽然眼前一亮，“如果是有人控制他的手呢？”
“比如？”
“比如，把手压在他的手掌上，或者用药物，又或者……”岳千千迟疑了一下，“催眠？”
“你终于开始对我说点实话了。”郭磊笑道。
他弯腰从旁边的桌子底下捡起一个东西，那是一台手机，虽然因为锁屏而无法查看里面的信息，但按一下音量调节键，就可以发现它的通话音量已经被调节到最大。
“我敢打赌，在罗铁死的时候，这台手机一定是处在通话中的状态。”郭磊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这是重要的线索。”
岳千千说：“现在要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啊，赶紧逃呗……”
一声刺耳的警笛从窗外传入，打断了郭磊的回答。
“……如果能逃得掉的话。”他苦笑着说完。
他靠近窗边，撩起窗帘的边缘往外看了一眼。岳千千凑上前去，看到几辆警车从不同的方向开来，却又都在楼下停住了。一些警察打扮的人从车上下来，为首的那个头发稀疏，穿着一身高档的防弹衣套装。他一下车就掏出了手枪，神情警惕。
忽然，他抬起头向上看来，然而郭磊也适时地放下窗帘，避开和对方视线交锋。
“时间真是算得刚刚好，看来算计我们的这个还挺在行。”他淡淡地说。
岳千千沉默地看着窗帘，听着楼下警察们纷纷下车的声响。不用解释，她也明白郭磊的意思。在今天的这一番调查里，他们多半是在某一个时刻被人盯上，而自己却又没发现。对方抢先一步将他们要找的人灭口，而后更是掐准时间报了警，让警察来将他们堵在案发现场，造成百口莫辩的情况……
等等，警察？
岳千千诧异：“游魂街也有警察的吗？”
“只是一群神经病而已。”郭磊冒险撩开窗帘的另一角，小心往外张望，“这些人都是在外面犯了事被通缉的恶警，来到这里后却以警察自居，口口声声喊着维护正义，组建了一个自称的游魂街警察局。其实说穿了，这些人不过是又一个帮派。不过他们在行事风格上刻意模仿着真正的警察，按照原警衔推选出来的头领也是个草包，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郭磊放下窗帘，转过头微微一笑：“看来必须用人质战术了。”
“人质？”岳千千回过头，看了一眼屋内那个昏迷不醒的人。
“里面的人听着，我是游魂街警察局局长黄启发！这栋楼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限你们十秒钟之内放下武器，举高双手投降，否则我们就要杀进去了！”
尽管只有十几步远，但黄启发还是高举着扩音器，对着楼上喊话。他全身上下穿着最新款式的防弹服，发根稀疏的头顶上戴着坚固的头盔。不仅如此，他的身前还有两个穿着警服，手持防爆盾的年轻人，半蹲着用身体和盾牌将他牢牢地挡在后面。
“赶紧出来投降，不要负隅顽抗了！”他义正言辞。
“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楼上说，“我的手上有人质！”
窗帘被猛地掀开，一个面容凶狠的年轻男子出现在窗边，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手枪，牢牢地顶在怀里的人质头上。人质容貌秀丽，看上去楚楚可怜。尽管她努力挣扎，却无法摆脱他的钳制，此时在枪口的威胁下更是方寸大乱，哭得梨花带雨。
“你不要乱来啊！”黄启发顿时大惊失色。
“居然是拿我当人质，回去再找你算账。”岳千千一边装哭一边小声说，“喂，你说他们会不会直接开枪啊。”
“如果他们有读唇专家，那就会。所以你……”郭磊恶狠狠地提高了音量，“给我闭嘴！”
他假装用力勒紧手臂，人质配合地哭得更惨。楼下的黄启发脸上闪过慌乱神色：“等等，你不要乱来，我们的狙击手已经瞄准你了！”
“你猜我信不信呢？”郭磊脸上掠过一丝暴戾，“听着，我现在要一辆车，十分钟内停在后门，车要加满油，停下后不要熄火，开车的人和守在那的人在三十秒内撤退到五十米外。”
“想得美，你不如要一架直升机！”黄启发怒道。
“好，那我就要一架直升机，十分钟内停在楼顶！”
郭磊恶狠狠地将枪口用力顶上人质额角，后者又是一阵尖叫和大哭。
“给你们一分钟，先把后门的人撤了！”他说，“十分钟后我看不到车，这人质就死定了！”
“怎么办，局长，真要撤掉包围吗？”一个年轻警员小声对黄启发说，“这人看上去真是那种不要命的，说不定要做好保不住人质的准备……”
“哼哼，这种话不要再说了。”黄启发眯起眼，“过去我没得选，现在我全都要！”
“局长，这是什么意思？”
“传我命令，后门附近的人全员退后到街口，没我命令不得行动。”他大声说，既是在命令手下，也是故意要让楼上的人听到。
等转过身，他才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警员说：“你去带一队人马，先到东二街那边守着，见到有翻墙过来的立刻击毙。”
“这是？”
“嘿嘿，这人的算盘我已经看得通透。”黄启发笑道，“假装要开车走，其实只是打算利用我撤掉包围的这点时间离开。不过这家伙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连这块地形都不清楚，后门直接出去就是一个死胡同，往两边又会遇到守在那的人，翻墙你就打，我看他能跑到哪去！”
他得意洋洋地回过头，看到窗帘已被放下，对方听到了他之前的布置，估计此时正拖着人质往后门那边赶去。而黄启发则是不慌不忙地整队，留下几个人继续守着前门，自己带着大部队大摇大摆地往死胡同那边堵人。
几分钟后，他与从墙上沿探出个头的年轻警员面面相觑。
“人呢？”
“没人从我这边过去啊。”年轻警员惊诧莫名。
守在两边街口的其他人也表示没有看到可疑人士时，而守在正门的部队更是直接进了大楼，除了一具尸体外什么也没发现。那个悍匪和他挟持的人质就像是化作了一道轻烟，从这个被牢牢包围的区域里消失了。
“怎么回事啊！”黄启发恼怒地抓着为数不多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