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才来求饶？”
卓志行脸上闪过了一丝残忍的笑意。对方的这个反应简直正中他下怀，这让他感觉之前这一路奔波都值了。
他抬起手臂，就要像拎小鸡般将这个小男孩抓起来，然而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发现小男孩的目光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越过了自己的腰间，望向后面的方向。
换句话说，他这句“不要”指的是……
卓志行还未反应过来，忽然听到剧烈的风声朝着右耳席卷而来。他刚要转身，一根棍棒就重重击中了他的胁下要害，一股巨大的力道沿着击中部位直接贯入体内，像是要把心脏敲停，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
卓志行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去。他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小男孩无奈地低头捂住脸，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是谁……”
趴在地上的卓志行挣扎着转过脸，勉强望向那个袭击自己的人。那是一个看上去像是混混头领的青年，背上还扛着刚刚用来击打他的金属球棒。好几个跟班模样的年轻人正跟在他身后，看到卓志行一招之内就倒地不起，他们纷纷拍起手，夸赞着头领的身手。
“我都叫你不要了！”被他救下的小男孩却一脸不满。
他竖起衣领，抖落底下藏着的几颗蒺藜。如果刚才卓志行真的抓住他领子的话，那只手首先就要被这些蒺藜上的硬刺扎伤。
虽然被扎几下也不算重伤，但谁知道这个诡计多端的小男孩还藏着什么后手呢？
“我又没有喊你们帮忙，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积极。”小男孩就像是没把这个头领放在眼里，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客气，“告诉你不要动手，还是非得一棍子扫过去。这下子好了，我好不容易等来的这点乐趣又没了，你说你打算怎么赔啊！”
“这个嘛。”头领陪着笑，扭头看着地上的卓志行，“人又还没死，说不定……还能将就？”
“没死也吓破胆了吧！而且吃了你这一记肋骨打击，少说也得休息十天半个月的。”小男孩白了他一眼，“不过你还好，至少没像三师父那样一出手就要人性命。”
他看着旁边那座钟楼：“要不是我偶然注意到瞄准镜的闪光，及时喊停，恐怕三师父这一枪就直接把人脑袋给崩了。”
“说句公道话，他那也是正常反应。”头领难得地帮这个“三师父”辩解，“你说他好端端在钟楼上休息，忽然看到你被人追杀，正常来说都会觉得必须出手吧。”
“正常来说就该知道这是我故意的，然后好好看戏。”小男孩没好气地说道。他转过头，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正朝着这边哼哧哼哧地跑过来，顿时又是无奈地一叹气。
“我说啊，你们这完全就是关心过度。”
他耷拉着脸张开双臂，任由着胖子一路冲到他面前，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等确认真的没有受伤后，这胖子才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现在有事，我的肩膀很痛……”小男孩说，“你不是检查过了吗！对自己有点信心啊！”
卓志行一脸警惕地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胖子，无奈受伤的身体却仍是一动也不能动。如果他之前受到气味引诱而进了街道入口附近哪家包子铺，那他应该会更早地记住这个人的模样。此时这个对小男孩嘘寒问暖的胖子，其实就是那间包子铺的老板。
“真是的，你惹谁不好，非要惹我们的郭小少爷！”胖子弯下腰，笑容可掬地看着地上的卓志行，“也幸好他没吃亏。要是有点破皮流血的，我看你在这条街上的日子也到头了。”
说到后面，他完全就是笑里藏刀了。虽然看上去不像会打架的样子，就连刚才跑这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但卓志行毫不怀疑，只要这胖子想，他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把人弄死。
“这小孩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卓志行心中暗道，却不敢有丝毫表露。这胖老板的威胁已经让他后背冷汗直冒，更别说旁边还有那个一棍就能把人打飞的混混头领。此时卓志行看到这混混头领正努力挤出一脸凶悍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颤抖。
幸好，他要教训的对象不是自己。
“话说回来，你这根本就是在玩火。”混混头领走到小男孩的面前，一脸严肃，“就算领口有蒺藜护着，但那最多也就是让人吓一跳，要是遇上不怕痛不怕死的人怎么办？而且就算防住了第一下，后面有什么你也不知道啊！都是新人，你都不知道对方底细，老是这么瞎玩下去，哪天说不定惹到一个疯子，那可就有你受的了！”
“我还是会先看看是什么人，再决定玩不玩火的。”小男孩瞄了地上的卓志行一眼，言下之意就是这家伙完全不构成威胁。看到混混头领依旧脸色铁青，小男孩眼珠一转，态度一下子变软，走上前去抓住了对方的手臂，轻轻地摇晃几下。
“好啦，这不是还有你们罩着嘛。”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要是我真的顶不住了，你们也会帮我的，对吧？”
头领的脸色稍稍松动，却又立刻绷紧。
“说这些没用。”他说，“就拿现在来说，如果我们没有赶到，你真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他们正说着，卓志行忽然发现远处的刀老大正朝这边走来。之前他全速追赶着小男孩，腿脚较慢的刀老大就落在了后面，此时前面的停下了，他也就追上来了。
“有戏！”卓志行心中一动。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一度麻痹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又恢复了一些。现在那些人还没注意到接近的刀老大，就算发现了，这个以前在黑道叱咤风云的狠角色也不是好惹的。现在他已经不敢想取回钻石的事情了，如果把握好时机，能在一片混乱中逃走就是最好……
他正想着，却见小男孩举起手，直直地指向刀老大：“我还有她嘛！”
头领扭过头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老刀？你来这干嘛？上次打的不够痛？”
卓志行心中一凉，原来刀老大在这条街上也不过是被人轻易收拾的角色。
然而小男孩却哈哈大笑。“铁师父，你眼睛真是不行啊。”他笑道，“这明明是涂姑姑。”
刀老大也笑了。只见他抬起手抓住额角，硬生生撕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底下一张艳丽的女性面孔。与此同时“他”的身形也在快速发生着变化。甩掉了垫脚的木块，他顿时变矮了十几公分，而原本宽厚的双肩也随着垫肩的取下而瘦削下去，短短几秒，这个高大的男人就变成了一个中等身材的女子。她娇弱的身躯套在这一套不合身的衣服里，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却又分明透着别样的诱惑感。
“隔着那么远都被你看出来了，看来有长进啊。”这女子一开口便是娇滴滴的声线，哪还有刚才刀老大那粗豪的影子，“过来让姑姑亲一口，再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小男孩得意洋洋地说，“老刀前几天才被我整过，对我躲都来不及，又怎么敢跟过来呢？既然不是他，整条街上能把乔装做到天衣无缝的，也就涂姑姑你一个了。”
“这话听着真舒服。”这个喊作“涂姑姑”的女子被他逗得捂嘴娇笑。
开着杀人黑店，笑里藏刀的胖老板，统领万军，气场逼人的小头目，易容改扮神乎其技的“涂姑姑”，还有那个身在钟楼顶端，一发子弹就能取人性命的神枪手“三师父”，这些人要是放在外面肯定也是叱咤风云的狠角色，此时却不约而同地把一个小男孩捧在手里。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卓志行惊讶地看着小男孩，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他再次审视着周围的四人，从记忆里的那个庞大情报库中，他隐约找到了线索。
“原来如此，我记起你们了！”他恍然大悟，“表面经营着正当商铺，却是用毒和盗窃的专家，人称‘笑里藏刀’的贾老板；统领着规模过万的‘饿狼帮’，勇猛而有策略的黑帮头目铁心；易容和伪装的专家，成功率百分之百的商业间谍凃颜；杀手界的传说，被称为狙击达人，真名不详的南宫家老三……”
他一个一个数过去，感觉记忆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你们！在销声匿迹之前，你们可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啊！”
“原来还有人记得我们。”胖子笑道，然而他的笑容里却隐约夹杂着几分不安，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不光记得你们，我也知道这小男孩是谁了。”卓志行冷笑，“难怪我第一次看到他时就觉得眼熟，像极了我印象中的某个人。他其实是那个传奇警探，郭明的孩子吧。”
看到这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卓志行知道自己猜对了。
“据我所知，你们几个都是栽在郭明手下的，后来虽然侥幸逃脱，但也失去了之前积累的成就，不得不躲进这条游魂街里了却残生。”他冷笑道，“你们偷走了他的小孩，又在这条街上把他带大，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有，我记得当时差点被郭明抓住的还有一个人……”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继续呼吸。
“闭嘴。”一个声音说道。
卓志行挣扎着与这只看不见的手战斗，一边努力转过脸，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肩膀瘦削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面容冷酷如冰。
“你是杜仲！”卓志行一眼就认出了曾经名噪一时的人，却已经无法将想到的话说出来。那只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口鼻，同时将他的头狠狠地往坚硬的地面砸去。
卓志行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