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极与叶凡当即下令,让教徒们用利刃又凿又剜,挖了神像的双眼,然后再合力将其推倒。
粉尘中,高大的神像轰然落地,分崩离析,一颗硕大的头颅骨碌碌滚到萧叶林脚下。
萧叶林一脚踩在头颅之上,低首睨了一眼,冷笑两声,掸掸身上灰尘,大步朝神像基座走去。他气宇轩昂,衣带飘风,隐然有登天践极之概。
少年的屁股甫一落下,身后的教徒们已经跪倒一地。
萧极、叶凡,两位教神虽然遍体伤痛,但依然去了搀扶,颤颤巍巍伏首叩拜,已遭破坏的嗓子憋出呼喊,带着教徒们高声称颂,一句句听起来声嘶力竭。
曾强夫跪在后排,神像的头颅恰好就在他旁边。
面无表情的他,瞥了一眼那颗代表天威至尊、此时却又跌落凡尘的神首,心里头有点幸灾乐祸,也有一丝不是滋味。
他对帝御苍穹、执宰天命的无上乾皇并无好感,也并不在乎这家伙头颈折断,碎为顽石。
不过,前方那狂妄自大的凡人,试图对天命取而代之的凡人,却更加令他无法心悦诚服。
少年啊少年,你有何德何能,敢言替代上苍?
造化的玄机你都参透了?
万术的化用你都了然了?
倘若你没有,又为何要掀起血雨腥风,弄出一片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的世界?
少年啊少年,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有不世出之英资,也终于取代天命而行之,可你跟之前的乾皇,又能有多少不同?
倘若你没有,那你大义凛然,自命不凡,只想登高一呼天下应,拔剑一斩灵霄沉,却换得一将功成万骨枯,总把旧酒装新壶——这一桩桩,一件件,矫情不矫情?有没有意义?
屁孩啊屁孩,若是让你称了心,如了愿,那才真是老天瞎了眼。
恍然已踞至尊高位的萧叶林,浑然不知座下众人的各样心思,听得称颂完毕,便朝曾强夫招招手:
“曾老弟,你上前来。”
在周围一片异样的目光中,曾强夫毕恭毕敬,来到了萧叶林跟前,请示道:
“教主有何谕旨?”
萧叶林盯着他,居高临下,目光犀利,“从今日起,你就是本教的‘驾前都卫’。”
咦?
曾强夫内心一怔。
驾前都卫?
是官名?
这是给自己封官了?
“多谢,多谢教主。”他连忙向下跪拜,嘴里乱说一气,“教主隆恩,震古烁今,曾某即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万一……”
“哈哈,哪有那么严重?”萧叶林爽朗一笑,“只要你恪尽职守,护卫好本座,日后大道修成,登仙晋神,自有金刚不坏之身。”
曾强夫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娃儿真不懂事,当着萧极和叶凡这帮人的面,此番言语说出来,此样事情做出来,岂不是会令众人暗生龃龉?
心里这般想,嘴上却又是千恩万谢。
行礼已毕,曾强夫告退转身,往萧极和叶凡身上瞅了一眼,只见一人神色漠然,一人邪笑不语。
众人在庙里闹腾了一阵,出来时东方鱼肚,微熹初露。
大家沿路前进,步履匆促。
曾强夫依旧背着萧叶林,只管埋头赶路,至于此去何处、方向对否,他是一概不问。不管教门首领们如何在一旁交头接耳、暗议出路,他也装作看不见。
接近中午的时候,众人饥渴交加,连曾强夫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前面领路的教徒,却兴奋地大叫一声:“到了!山庄到了!”
曾强夫顺着教徒所指,望向前方。
远处山势平缓,地势却仍高拔,在冬日的迷蒙雨雾之中,一座山庄隐约可见。
众人经过了长久的跋涉,突见安定居所,顿时浑身清爽,精神为之一振,脚下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萧哥,前面是什么地方?”这一回,曾强夫可得问清楚。
“一座山庄,慈命山庄。”萧叶林回答。
“吃……吃命?”曾强夫一副文盲大老粗的模样,满脸惊讶,“会吃掉人的性命么?”
“慈,慈悲的慈。能不能多认几个字,长点文化?”萧叶林微皱眉头,“可惜了你这一身的好功夫。”
曾强夫嘿嘿憨笑两声,继续打听,“慈命,好名字,果真有本教教义之精髓,那这山庄应当是本教的地盘吧?山庄之中,又都是些什么人呢?”
“要想知道,就把步子走稳一点,我慢慢告诉你。”
萧叶林当下也不隐瞒,有问必答,将相关的情况一一道来。
原来这慈命山庄,确实是超世教的一处重地,面积与规模,皆非寻常,在里面常住的,基本上是教中的女教徒。
而这些女教徒,都听命于一位特殊的大人物。
此人也是女子,大名叫萧毒,别号慈命夫人。
慈命夫人萧毒,是山庄的主人,也是山庄的建造者。
据说她出身富豪之家,只因仰慕太始宗宗主萧极的卓越才华,便投身超世教,追随萧极,而萧极和整个超世教,对其也很是重用、仰仗。
曾强夫一番盘问刚完,队伍已经来到山庄之前。
出来迎接的,是八位年轻的姑娘,看着不过十六七岁。
这些少女循民装束,宽袍大袖,却又手挽利剑,神色间满是警惕,颇有几分英武之气。
少女们排成两排,在前引领,将众人带到一间大厅之中。
大厅内主人未见,只见到婢女们来回穿梭,里面的酒桌椅子、碗碟筷子、点心瓜果,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显然是个大宴宾客的场面了。
曾强夫暗想,这山庄主人既然如此安排,应当是早已得知有客将至了。
众人在少女们的引导下,各自安坐,稍后,里间转出来一位盛装的女子,大红大绿,体态丰腴,虽有三分美色,却不乏七分俗气。
曾强夫既然做了驾前都卫,便寸步不离教主左右,此时正在萧叶林旁边坐着,以为是慈命夫人到了,刚要起立,被萧叶林低声叫住:“这是夫人的侍女,叫做萧肿。”
曾强夫哦了一声,不动。
接着出现的,又是一位纤秀文弱的女子,形销骨立,满脸病容,令曾强夫一见,眼前就有林妹妹的影子。
耳边又传来萧叶林的低语:“她叫萧瘦,也是侍女。”
两位侍女在门边站定,里间这才莲步轻移、金钗轻摇,走出正牌的慈命夫人。
这女人不胖不瘦,不艳不素,虽不是容光粲然、珠光宝气,但其仪貌举止、一颦一笑,无不令人舒心熨帖。
曾强夫心头暗自嘀咕:看来这慈命夫人,也是个心机女,故意选了一胖一瘦两个侍女朝夕在侧,以突显自己身姿曼妙,嘻嘻~
萧毒首先拜过教主,再与其他人见礼。
寒暄过后,大家重又落座,慈命夫人举杯致辞几句,宴席开始。
投奔而来的教众饿得狠了,顾不得吃相难看,宴席之上风卷残云一般,酒饭屡屡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