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随后，独孤瑾瑕突然哈哈笑了两声，他走到已经断气的徐二面前，戏谑道：“吓死了？在本将的地盘，本将都没有说话，难道还有人能吓死人？”
黑衣军士身体猛地一震，闪电般匍匐在地：“属下该死，属下无能……”
独孤瑾瑕摆了摆手：“算了，不怪你。他这么一死，看来要搞清楚这里的情况，就真的只有等陈星朝来此了。”
我犹豫了一下，向独孤瑾瑕道：“那个，独孤将军，你能等，我可等不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师父姬汤，五天后就要被斩首示众了。”
独孤瑾瑕猛地回过头：“但是他不会死，你也知道！”
他那么死死地盯着我，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感觉他应该知道什么，比如说我其实是从未来而来，比如说在未来，姬汤的确没有死。
但独孤瑾瑕垂下头，眼中的锋芒稍纵即逝，他说：“如此，你有几成把握救出姬汤？”
我苦笑着说：“我一个人的话，恐怕半成都没有吧。”
话音刚落，独孤瑾瑕一抖手，丢了一块什么东西给我。入手滑腻温润，还带着些体温。
“四方盟是你的了，能带多少人走，就看你的本事。”他说完摆摆手，似乎很有些不耐烦。
我想了想，没说什么，转身离开囚室，迎面不时有黑衣军人下来，手里拎着各种刑拘和巨大的裹尸布。
我走出囚室的阶梯，推开门，正对着大散关烧得焦黑的城墙。程玉泉正在残断的城墙边徘徊，似乎在等待什么，神色焦急。看见我出来，他先是一怔，然后急匆匆走上来说：“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怎么样，我此刻忽然很不愿意和这个人待太久，我说：“没怎么样，徐二死了，独孤瑾瑕放我出关救人。”
程玉泉紧追不放：“就你一个人？”
我说：“还有四方盟吧，愿意跟我走的，我都会带走。”
程玉泉眉头皱了起来，一脸狐疑道：“你？凭什么？”
我本来已经不愿意再说什么了，但看着此刻程玉泉似乎忘了伪装，发自内心地流露出了一股鄙夷和冷漠地表情，我忽然就有了一些冲动，从怀里掏出那块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说：“凭这个。”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仔细观察到手中这块牌子，这是一块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翡翠玉牌，两抹翠色浓淡适宜，十分鲜润，白色的牌身温润圆滑，晶莹如一轮满月。牌子的正面刻着四个字“四方来朝”，反面也有四个字“*&￥%”，线条古朴深奥，一看就很有文化底蕴。
我说：“诶，这后面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程玉泉看了一眼，说：“并不是什么字，只是装饰的花纹而已……啊不对，这是四方盟的总舵主令牌，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收起令牌：“贺溪山死了。”
程玉泉立刻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我上马，问明无花和其他四方盟人的位置。或许是出于前一夜的心理阴影，他们既没有到大散关，也没有傻乎乎停在原地，而是找了一处高地，用一百来辆大车构筑了一个圆形的车阵，当我抵达此地时，我看见至少巨大的圆形车阵分成了三层，占地近两三亩，内中有七八百人，全都跪坐在地，鸦雀无声地听着中间的无花讲法。也不知道是谁出于什么心理，居然还用沙包和花枝堆出了一座莲台，无花就坐在莲台之中，虽然看起来花里胡哨的，但他的表情泰然自若，连带着这股情绪化成了感染力，令全场一片肃穆。
我没有贸然闯入，站在车阵入口，默默等了一会儿。无花的讲经说法正好到了最后一点时间，人群中有个和尚突然站起来，先是向着无花双手合十一揖，然后突然开口问道：“兀那和尚，如何是佛祖西来意！”
无花看着他，突然反问：“你从何而来？”
和尚有些意外，随后得意道：“我从来处来！”
无花说：“你往去处去？”
和尚昂然点头。
无花问：“那么如何是佛祖西来意呢？”
和尚恼怒道：“明明是我问你！”
无花又问：“你是谁？”
和尚冷哼一声，朗声道：“三十二相皆非我！”
无花叹息道：“那你真是挺辛苦的。”
和尚一怔：“你又在说什么？”
无花拍着座下的土台大喝一声：“干屎橛！”
声震寰宇。
和尚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后瑟瑟发抖。我一看这情况不对啊，无花这小脾气，答不上来就答不上来嘛，还那么凶地骂人，这搞不好得打起来啊，这要是打起来了，我拉谁去帮忙来着？
这么想着，我抬脚就往前走，却没料到这一抬脚似乎破坏了整个的氛围，那和尚先是茫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我看见他双目通红，两行泪水在脸上纵横流淌。这画面吓了我一跳，心想这和尚是不是太脆弱了，被骂了一句脏话居然都气哭了。
然后和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恭恭敬敬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地大礼，场上七八百双眼睛众目睽睽，聚焦在他的身上，空气安静得放个屁都能听清究竟是几声部。
和尚直起身，又带着哭腔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弟子……感谢法师点化！法师是真有大智慧，大佛法的人，小僧这一身修行原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泡影！法师，弟子愿终生随侍左右！”
仿佛一滴水滴入了热油锅中，哗啦一声，场上整个沸腾了，和尚的这一拜仿佛掀起了一阵疯狂的热潮，原本匍匐在地的人群都纷纷往前挤去，竭尽全力地向无花伸手，仿佛只要能触到他一下，都能长生不老。
无花站起身，直接走了下来，所到之处，人潮汹涌澎湃。
我把那一步又收了回来。
狂热持续了一整夜，天亮时分，我猛地坐起，无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我身边。
“昨天发挥不错……”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么嗫嚅道,“尤其是最后一句脏话，很有气势，直接把人骂趴下了，呵呵。”
无花笑了笑：“没错，为师的确是在骂脏话，只是他们总是想得太多，人生在世，无边苦海，都是想得太多。”
我说：“我有事情要找你帮忙,你……”
无花突然说：“我要走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无花说：“现在有这么多人帮忙，为师可以回去凿佛窟了。”
我几乎是跳了起来：“可是你答应了我，要帮我去救人的！”
无花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对，但为师只是答应帮你救人，并没有答应帮你杀人。”
我有点懵，想了想，无花已经站起身向远处走去了。我冲着他的背影说：“喂，不要打机锋了，我又听不懂，你说人话啊！”
无花回头冲我一笑：“我说的就是人话，你也不要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