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暠说的果然不是套话，我们到的时候，隔着一个小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听得姬汤不由摇头晃脑不住咋舌：“奢侈！真是奢侈啊。”
我倒是看见，透过窗户上的影子，里面还有姑娘在跳舞呢，说起来这些下层劳动人民真是辛苦，明明席上已经没有人了，还要面不改色深情地表演给空气看，虽然说主人方才在的时候好像和空气也没太大区别。
走在前面的姑娘敲了敲门，开门的是隋丽藻，探出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瞬间喜笑颜开，冲我们盈盈一笑，道了个万福，笑着说：“李哥，你来啦！”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好半晌，姬汤才恍然大悟：“哦，对，对，我来了！哎呀我差点都忘了我姓李了。”
隋丽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才看见后面的我，立刻一只手叉在腰上，娇嗔道：“哈，一年十万两来啦！”
姬汤茫然看着我：“什么十万两？你背着我和人家达成了什么交易？”
隋丽藻笑而不语，把我们让了进来。带路的小姑娘已经进去交代过了几句，堂下已经摆上了两个蒲团两张紫檀矮几。几碟精致的菜肴流水般摆上桌，在我们坐下来之前，两只锃亮的银酒爵中已经倒满了碧绿的美酒。
姬汤说：“这个好像不是女儿红，给我换掉！”
隋丽藻说：“哦，这个是西域进贡的碧玉葡萄酒，十两金子一斛，你们怎么拿这个酒出来了？换掉换掉。”
姬汤捂住酒爵说：“哦，不是女儿红就不是女儿红，没关系的，我这个人不挑。”
李暠和李洬正好前后脚进来，李暠一进来就呵呵笑道：“处理好了处理好了，姓徐的家丁都打发了，地方官也交代了，明天早上姓徐的家人会过来领尸体，到时候就说是自己突发急症死的，谁也赖不着……呃，你们在说什么不挑？”
姬汤笑而不语，等到李暠入座，姬汤才举酒相敬。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李暠对我们很在意，频频举酒，相谈甚欢，这种态度已经到了刻意乃至逢迎的态度了，也不知道姬汤这家伙究竟如何吸引了这个男人的注意力。
一晃神间，我身后的隋丽藻轻咳一声，我才意识到我对面的李洬正向我遥遥举着杯。
“小哥哥，真的不考虑我先前的建议吗？”李洬轻声向我道，吓得我浑身一阵一阵汗毛竖起。
期间姬汤似乎有意无意间提了一嘴：这个徐大荣看上去像是个有钱的财主啊，怎么小李哥你一句话，他家人就乖乖认怂了呢。
李暠只是笑笑，说：“我父亲是越郡王，可能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这点小事不成问题。”
当晚，宾主尽欢，更鼓敲过了五更酒宴才散，散席时姬汤已经喝糊了，搂着金夜壶喊兄弟，真让我感到丢人，我甚至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三更时分他刚举起酒之后，我一瞬间就看到了五更时分他抱着夜壶呼大呼小叫。
早上李暠没出现，只有李洬带着昨天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头来送我们，隋丽藻托出盛着十片金叶子的托盘递给我们，我都没看清楚那些金叶子上的花色，就进了姬汤的荷包里。
李洬对于姬汤的爽快很满意，她接着又让人领过来顾小红这个小丫头。昨天晚上小红也在宴上，结果她不胜酒力，问了一口酒气就醉倒了，最后还是隋丽藻送她回去休息的。现在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背着小包袱满眼含泪地走了出来，深情地望着我们。
我问李洬：哎呀，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洬两眼桃花红，看着我说：“昨天喝了酒叫人家小甜甜，今天新人胜旧人了就叫人家李小姐……”
姬汤在一旁吹起了口哨。
我翻了个白眼，说：“打住！李小姐，我这个人酒量浅，喝了酒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昨天如果有什么冒犯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现在小红这个，是什么情况？你要把她怎么样？”
李洬笑眯眯道：“我看你们二位都是英雄豪杰，平时对自己的饮食起居肯定粗手大脚的，需要有个人给你们铺床叠被洗衣做饭，既然你们昨天那么喜欢小红，那我干脆就把她送给你们好了，不用谢我，只要时时记得我的好就是啦。”
姬汤义正言辞：“李小姐，你恐怕是把我们想错了，我们可不是那种人！”
李洬笑嘻嘻地看着我：“哪种人啊？”
我准备张口解释，姬汤又一把把我摁住，抢先道：“我们可不是用童工的人，你看着小红，才不过刚到十四岁，一身还没几两肉，带她上路又不好如何重重使唤她，搞不好还得我们两个轮流伺候她，累！李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实在是消受不起。”
说完，姬汤看了一眼李洬，又补了一句：“若是个成年的姑娘，倒还好说……”
李洬立刻眯起了眼睛：“那么这位姬……李大哥，不知道我们哪一位姑娘能入你法眼呢？”
姬汤也眯起了眼，看上去像只老狐狸，他满是回味地搓了搓右手：“昨天那位黄姑娘，我觉得就不错。”
李洬不说话了，两个人神秘地对视着，怎么都不像有暧昧的那种。
姬汤又补了一句：“我昨天情急之下，点穴手法有点偏，那姑娘身上的穴道，可能不太好解。”
李洬拍了拍手，很快，两个龟公抬着睡在滑竿上的黄四娘从里院出来。李洬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黄姐姐身上的穴道的确有点古怪，昨天黄公试了一晚上，还是无能为力，只是说看起来，像是唐门的手法。怎么，姬……李大哥以前在唐门待过？”
姬汤微微一笑：“略懂，略懂而已。诸位请背过身去吧。”
李洬咬着下嘴唇，微微一笑，一撩刘海转过了身去。她一转身，其他人也都纷纷转身。
姬汤看着我，我不由得有些恼火：“你这手还是我教的，我要回避啥！”
姬汤拍着滑竿说：“我有改进好不好，怎么说我还是你师父，怎么，师父说话没用啦？”
我一肚子恼火，但当这么这多人，还是自觉转了过去。
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衣衫的窸窸窣窣声，背后的黄四娘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哼声。我刚要转身看看，姬汤厉声道：“都别转身！还没完啊！”
我们于是保持着同一个很诡异的姿势抬头看天。
直到身后传来黄四娘低沉的声音：“你，摸够了没有？”
姬汤讪讪道：“那个，你别误会，这是我独门的解穴手法，你穴道封闭太久，必须要推拿活血才能恢复如常。你别那样看我，就是这样的，不信你问姬旦。”
李洬恍然大悟：“你们果然是姬汤姬旦两师徒！”
我愕然：“怎么我们现在这么有名了吗？“
李洬笑而不语，伸手搭在了小红的肩膀上，说：“幸好我没把小红交给你们，不然，嘿嘿……黄四娘，要辛苦你了，从今天起，你从我铜雀楼赎身了，你的新主子是你眼前的姬汤大侠和姬旦大侠，现在你就是他们的婢女，要听他们的话。从此以后你所做的任何事，都与我铜雀楼和李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我看着黄四娘默默点头，换换跪倒在地，向着李洬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的时候抹胸都蹭脏了。
然后我们与李洬挥手告别，一辆崭新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它将载着我们向北经由官道到柴桑、湖口，接下来就就靠我们自己的关文度牒过关前往北魏了。
走之前我忽然心血来潮，对李洬嘱咐：“小红这孩子很可怜，你要照顾好她。我们本来是打算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才打算慢慢稳住徐大荣的，结果你们上来就把人给杀了。现在我们走了，你们不要把这笔账算在小红的头上，这样不成熟。”
李洬含情脉脉地点头：“旦郎，你放心，小红就像是我的妹妹，我会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对她好的，我不会打她骂她，更不会逼她接客，不会拿毒药给她吃，也不会把她关进地下室里每天抽一百鞭子然后饿到虚脱，我都舍不得。”
我说：你舍不得就好，这些话你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说出来我感觉整个后心都是凉的。
李洬咯咯一笑，说：放心啦，我吓唬你的。我问问小红，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想学什么我就找最好的老师来教。小红，你喜欢什么啊？
小红怯生生道：我，我喜欢跳舞，就像黄姐姐那样。
李洬笑着说：那我就请天下最好的师父来教你跳舞，让你光靠跳舞就能养活自己，让你跳成一代大家，以后人人都抢着求着来见你，叫你顾大家，好不好？
小红满怀憧憬地点了点头。
我笑着摆了摆手，顾大家顾大家，这个名头好熟……
然后我僵在了原地。
顾大家！原来这就是她演艺生涯的.as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