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扬告别了几个朋友。随后他走回先前看到那个标记的拐角，按照之前的约定，根据标记的形状的指引去了附近一条小巷。
在巷子的尽头，他的妹妹沈天抒在等着他。
“秀如。”沈天扬叫了一声。他没有忘记沈天抒的嘱咐：在外面叫她水月或者秀如，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他们亲兄妹的关系。
“我等你好久了呀！”沈秀如仍然穿着深蓝色的衣服，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玲珑剔透，谁会想到，这样一个少女，竟会是暴雪坊现在的十大刺客之一。
“你这么快事情就办妥了？”沈天扬记得，从委托妹妹去寻找失物开始到现在，才只过了三天而已。
“三天，已经很长了好吗？”沈秀如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玄铁牌子，递向沈天扬道：“不过，仍在允许的时间之内。”
沈天扬赶紧接过东西，仔细端详，的确是相国府的玄铁令不假。他不由得称赞：“你办事的效率还真是高！不过，你是怎么找回来的呢？”
“中间的过程就不要追究了，这是请暴雪坊办事的规矩。”
沈秀如这句话一说，令沈天扬平添了几分对她的距离感。
然而沈秀如接着又嫣然巧笑，上手揽住了沈天扬的脖颈，将脸凑近说：“既然我事情办得这么漂亮，你多夸我几句呗。”
沈天扬被沈秀如这么一搂，又几乎紧贴着她的香腮，忽地小心肝砰砰直跳，浑身燥热，几乎要发出一身大汗来。在藏娇阁里被青楼小姐搂着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紧张，因为青楼小姐本职工作就是陪酒，一切都很自然。但沈秀如，是他的亲妹妹。如果从小一起长大的倒也罢了，但问题在于二人失散了整整七年，再次相认的时候，都——
这么大了。
大家都知道在中国古代存在着很多陋习，特别是对女性，比如最为大家所熟知的，甚至有人见过的，那就是裹小脚，这是明清时期相当流行的一种习俗，三寸金莲曾一度成为中国古代女子审美的一个重要标准。其实在中国历史上除了裹脚之外，还有许多针对女性的陋习，比如欧洲时期的束腰，在中国某些朝代仍然存在，只是不如裹脚广泛。
宋代盛行的一种习俗，就是束胸。如果大家对宋代历史有详细了解的话，应该知道宋代的女子都以平胸为美，在流传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宋代绘画作品上，我们也可以找到束胸的一些踪迹。
束胸也叫做裹胸，和裹小脚一样，就是将女性特征部分用布围起来，短的就刚好围住文胸那么宽，长的可以盖到肚脐下，就像没有现代肩带的吊带一样。虽然裹胸在宋代的时候最盛行，但裹胸的历史最早是起源于先秦，在先秦时期，有一种内衣叫做“泽”，在《诗经·秦风·无衣》里面就有记载：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汉代有一名人对此做出了解释，因为这种衣服紧贴身体，可以排除体内的汗泽，因此以泽为名，这种所谓的泽其实也就是裹胸的前身，它和裹胸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使用对象，泽是男女都会用的，而裹胸却只有女性才能使用。裹胸到了汉朝就已经很普遍了，而到了宋代就是全盛时期。
宋代女性肯定都讲究遮的严严实实的，所有宋代以胸小为美，大多女性会选择束胸，将自己的胸部束缚起来不让其发展，以达到当时的审美。其实，这种习俗对女性的身心健康是十分有害的。
但是，就如干农活的劳动妇女很多是不裹脚的一样，在宋代干着特种行业的女子也是不束胸的。而这里所说的特种行业，并不是青楼小姐，而是暴雪坊的刺客。
由于束胸会对女性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而需要锻炼身体、将体能尽可能地发挥到极限的暴雪坊“青训营”，就自然不会对来到暴雪坊的女孩子进行强行束胸，而是放任其自然地长下去。或许这些少女刺客长大之后会自己束胸，但沈秀如目前还没有这种打算。
因此，她的胸脯可以说是很“雄伟”了。
沈天扬自认很难抵御沈秀如丰胸的诱惑，但理智又告诉他不可以，这可是你的亲妹妹呀！再加上，那个年代骨科还是挺落后的，你总不好意思刚收走了人家盗出来的库银，就去保安堂请白娘子给你接腿吧？
“你多夸我几句呀！你怎么不说话，你想什么呢？”沈秀如连问了数声。
“没什么，多亏了你了，”沈天扬说着，“不然玄铁令被别人捡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那你是感谢我咯？”
“当然，没有你的话，我现在还提着一颗心呢。”
“那你既然感谢我，就……”
“就什么？”
沈秀如的笑容变得奇怪了起来，说：“就亲我一口吧。”
闻听此言，沈天扬不免咋舌。呆滞了良久，他才拒绝道：“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可以了？”沈秀如一脸灿烂的笑容顿时化作幽怨：“你忘了，小时候我们俩还睡一个被窝呢！”
“那不是因为爹娘穷，买不起两床被褥嘛。再说了，那会儿我们都还小，什么都不懂……”
“那你现在懂？”
“懂什么？”
“你懂我说的懂是懂什么。”
“不——”沈天扬直摇头：“不，不能那样。我们……我们是兄妹啊！”他试图甩开妹妹揽着他后颈的手臂，却又不敢去贸然接触沈秀如的身体。
“至少在外面不是。”沈秀如看着哥哥仿佛陷入煎熬一样的神态，怅然地叹了口气，主动松开了双臂，侧过身去靠墙站着，一条腿还弯曲着膝盖，用脚抵着墙面。她低头绕着两根食指说：“我从没想过竟然有机会再次于哥哥相认。本来我还以为我们可以像过去那样无忧无虑地玩耍、过家家。看来，是我想错了。对不起，哥哥。”
沈天扬也缓过劲来，他悄悄舒了口气，低头看看妹妹，发现沈秀如的表情无比落寞，令人心生怜爱。于是他安慰道：“虽然我们分开这么多年，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仍然是可以无忧无虑的呀。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把你放在第一位的。”最后一句话，其实饱含了他对妹妹的愧疚，与十岁时那个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少年的怨恨。他想要好好补偿妹妹，只可惜现在他还不清楚正确的方式究竟是怎样的。也许，直到最后，他也找不到最合适的方法。
“真的？你真的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把我放在第一位考虑？”
“是的。”沈天扬郑重地点了下头。而就在点头前的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明玉纤——算了，就按纪大哥说的，先谋生再谋爱，将来我发达了，一定要追求她的——至于现在，妹妹的确是最重要的。
“我就知道，”沈秀如的脸上重新泛起了笑容。
接着，令沈天扬猝不及防的，沈秀如踮起脚对着他白里透红的左腮亲了一口。
“你胡闹——”
“我总要报酬的嘛。”沈秀如嘴角微微一扬。她这一吻，应当是暴雪坊自建立以来二百年，完成的所有委托中，报酬最低的一次了——也是最高的一次。
“当时谈好的，我的报酬是三个愿望。我的第一个愿望已经达成了。”沈秀如的微笑就像是初春的阳光一样和暖，令人心醉。
但他的亲哥可不敢太过沉醉，他真心希望，沈秀如赶紧把另外两个愿望都讲出来，早点结账了事。
但沈秀如偏不，她得志般地抿嘴倩笑，显然是要把另外两个愿望留在以后用。
“现在你满意了？”沈天扬摸着左腮。
“不许擦。”沈秀如看出哥哥是想以一种看似自然、其实很轻微隐蔽的动作拭去她留下的痕迹，因而指着他说。
“好好好，我不擦。”沈天扬无奈地垂下手，继续道：“现在你满意了，总该让我满意一下了吧？”
沈秀如昂首挺胸，双手负于身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想问问你，关于暴雪坊的事情。”
“啊？”沈秀如的语气中像是饱含着失望。
“不然你以为我想怎么样？”沈天扬明白，对于分别将近八年的妹妹来说，自己几乎就是一个陌生人，他无法干涉沈秀如的想法，只能慢慢和妹妹沟通，让她逐渐地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因此他眼下尽量避免谈论任何关于感情的话题，同时，他也认为，自己的确有必要多了解一些自己的亲妹妹现在所在的组织。
“暴雪坊究竟是怎样一个组织，你们的组织结构是什么样的，同门之间联系也是像你这样在某个墙角画个标记，根据之前的约定进行会面吗？还有，你们一般都替什么样的人服务，你们当中有哪些十分危险——或者说有必要留意的人物？”沈天扬有很多问题，他只是说出了一小部分。
沈秀如脸蛋上的微笑渐渐褪去，她的舌尖在上唇与牙齿之间的地方左右滑来滑去，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回答她哥哥所提出的问题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沈秀如慢慢说道：“你的这些问题，我随便回答了哪一个，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真的？”沈天扬吃惊地张开了嘴巴。
沈秀如竟趁机生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嘴，缠住了他的舌头。
沈天扬先是一懵，紧接着就感到一条柔软的、暖暖的东西在自己的口腔内放肆地搅动，他的眼前只有一对水汪汪的眸子，像是随时能够流出汩汩清泉一样，而这注清泉只想流向一处，那就是这对眸子主人的哥哥的心田。这一点让他惧怕，让他无所适从……
“当然是假的。”沈秀如这一口几乎要吸出沈天扬的内丹，等心满意足了方才撒开嘴，针对哥哥之前的问题作出回答：“你的那些问题，有些我可以回答，有些不可以。”
沈天扬感到窒息，他要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一时间他甚至不敢再朝妹妹的水眸投去一眼，只是尽可能地装出镇定的样子，继续问着之前自己提出的问题：“哪些可以，哪些不可以？”
“暴雪坊的组织结构是肯定不可能让外人知道的；同门之间的联系方式不尽相同，比如我和师姐就是用十字标记，两根线条的长短、连接点和夹角以及方向都代表着会面位置的信息要素，哥哥你已经知道了。至于我们一般替什么样的人服务……什么样的人都有，”沈秀如说：“但大部分都是达官贵人，和江湖上的有钱人。因为，我们的要价一向都是很高的。当然，效率也很高，绝对物超所值。”
“那你们暴雪坊中，有哪些特别厉害的角色？”
“暴雪坊的成员在出师前训练极其严格甚至是残酷，因此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不过嘛——”
“不过什么？”
“要问特别厉害的，自然是十大甲级刺客。”
沈天扬记得听谁提到过一次，就问：“你也是其中之——”
“嘘——”沈秀如回首看看巷道，见四下无人，方才悄声说道：“不错，我也是其中之一，准确来说，我以水月的名号位列第四。而我师姐冷月，乃是第二。”
“这我相信。”沈天扬不会忘记在平江那一日，自己不小心被人绑架，冷月突然从房顶而降，瞬息之间取三人性命的那一幕。冷月的杀人手法极为简洁狠辣，根本不给对方留有还手的机会，的确是技艺高超的刺客。
沈秀如继续说：“位列第三的叫寒星，第五为掠影。至于第六到第十，我就不太清楚了。”
“连你也不太清楚？”
“是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不太会在意那些远逊于我的人。”沈秀如到底年少，放到现代，正值中二，因此骄傲气盛，看不起排在自己后面的人也很正常。但这同时也说明，第三和第五的人不可小觑。
沈天扬将寒星、掠影两个讳名牢牢记住，以防万一。接着，他又问：“那第一是谁？”
沈秀如摇摇头，这一次她是真不清楚了，她说：“头号甲级刺客是谁，我师姐也不清楚。不光是师姐，连我们的分坊主都不知道。头号甲级刺客的身份与名号，在暴雪坊内都是绝密，恐怕只有总坊主才知道。”
“那你们平常都做些什么？”
“当然是有活就接，没活就歇，一直有活一直接，一直没活一直歇咯。”
“就这样干一辈子吗？”沈天扬打心底里，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做着这么危险的营生，如果有可能，最好换个工作。尤其是那个叫冷月的，最好离她远点儿。
“其实我师姐人可好啦。”谈到冷月，沈秀如露出甜蜜的笑容，道：“她是外冷内热。因为刺客在执行委托的时候是不能带有任何个人感情的，所以她才总板着一张脸，什么也不去想，排除一切私心杂念。不过没有委托的时候，她就会先好好睡上一觉，然后换上普通女子的装束，带着我四处去玩——对了，你没见过我师姐普通人时候的样子吧？可漂亮啦！”
沈天扬直摇头：“我不想见。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见她总好过见那位祖奶奶。”由于聊了很久，他意识到在外晃悠的时间过长，远远超过了一次大解的时间，差不多该回那个他不太想回但又提供着免费休息场所的林府。而林府里什么都好，唯独有位骄横刁蛮的祖奶奶，让他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免费休息场所？得了吧，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好地方，既然是免费，就得遭罪。
“喔——”沈秀如又换上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说：“嫂子不就是爱玩嘛，爱玩是好事。难道你希望她像个闷葫芦罐子，在一个地方一坐一整天，六个时辰说出七个字的？”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因为她和你说的截然相反。唉对了——”
“怎么了，哥哥？”
“不如你来陪她玩吧。我实在是不了解她。你也是女孩子，你陪她应该更轻松些、”
“啊？”沈秀如面露难色：“可我和嫂子完全两个地方长大的，能合得来吗？”
“这就当是我给你的第二个委托。你不是说你们的原则就是‘有活就接，没活就歇，一直有活一直接，一直没活一直歇’吗？”
“可……”沈秀如禁不住嗤笑一声，说：“陪女孩子玩……这是给暴雪坊的委托吗？”
感受到妹妹轻蔑的态度，沈天扬不由得严肃起来，他郑重地告诉沈秀如：“你一定要明白一点：陪林妙湘玩耍这个委托，绝对配得上你暴雪坊第四大甲级刺客的名头；因为这项委托，不比刺杀目标打探消息简单，而且危险性也绝不亚于你们经常干的那些活计。一定要记住。”
“好吧。反正有报酬，我接了。”沈秀如仍是一脸轻松与不屑。可往后，她就会明白，亲哥哥真是亲哥哥，亲哥哥是不会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