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苦衷？他跟你讲过？我怎么没听过啊？”纪天晖的情绪十分激动，他恨不得调转船头回到江南找到那个不知道又在祸害哪家小郎君的韩万山，揭穿这个欺诈者的真面目。
“纪大哥别激动，先听我说嘛。”
“你说。”
“你知不知道，其实韩万山他是个阉人？”
“啊？”纪天晖的表情似乎表明，他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沈天扬向他娓娓道来。原来韩万山早年也曾认真教过一两个弟子，但有一个深得韩万山真传的弟子品行不端，经常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淫人妻女，后来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谢雍容的身上。谢雍容将此人杀死，并进一步追究其师父的责任。恰好韩万山也挺好色，就被当时丈夫刚死不久、的确也很有需求的谢雍容魅惑，一夜七次，干的是容色大减、气血亏虚，而谢雍容就趁此机会，一刀将韩万山给骟了。经此教训，韩万山就再也不认真教徒，生怕再教出来一个有艺无德的，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新祸端。
“原来师父也是个苦命的人啊……”听完沈天扬的叙述，纪天晖竟同情起韩万山那个骗子来。
见纪天晖这么快地就解开心结，沈天扬备感欣慰，然而他自己的心结却始终打不开。
这天早上，沈天扬用了早饭走上甲板，倒不是想看看江上的风光，只是不想和林妙湘待在一起。不过他很快就受不了早晨的料峭寒风，想缩回舱里。他刚扭头，就见得林妙湘满脸阴翳，死死盯着自己。
沈天扬毕恭毕敬地问候：“二娘子，大清早也出来透透气啊？”
林妙湘哼了一声道：“用得着你管？”
“并非是我要管你，只是你身为林员外的爱女，我可不敢让你有半点小恙。你看我都受不了江上的寒气，二娘子还是回舱里吧。”
“好，你回舱里，我就也回来。”
“为什么非要和我扯上关系？”沈天扬不明白了，本来这位祖奶奶就对他是爱理不理的，怎么今天突然变得如此“热情”？
林妙湘挑起一根眉毛道：“我想看看你每天究竟在忙些什么，不行吗？”
“行啊，”沈天扬打量了林妙湘一通，发现她长了一岁后，除了个头变得更高了，五官也比以前更好看些了，但表情依旧是那样刻薄、充满戾气。沈天扬继续说：“但你别让我觉得你在监视我就行。”
“为什么？”
“因为我被人监视的感觉。”
“很好，”林妙湘道，“那我就是要监视你。”
“监视我？你有病吧！”要不是看在她是林员外的女儿、秦相国的亲孙女的份上，沈天扬都想教训一下这个乖戾的丫头了。
“你敢说我有病？还不给我跪下认错！”林妙湘竟扬起手就要扇耳光。
“你真当我怕了你？”沈天扬站在舱门口，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船舷，像是在暗示什么，然后见并没有其他人在附近，就指着林妙湘：“你呀……啊——”
令沈天扬没想到的是，林妙湘张开血口，死死咬着他的手指，一阵剧痛直透心扉。
等沈天扬重新看见自己那黏着口水的手指时，上面已经多了两道血口子，几乎能看见骨头。
不过，容不得他再心疼手，船头引航的家丁叫道：“前面有两条船冲咱们来了！”
沈天扬回到甲板上，见前方不远处果然有两艘朱帆小舟朝他们三条大船驶来。朱帆船很快交错靠到了沈天扬的旗舰前，舱里冒出来几个汉子，索要所谓的河道使用费。
原来赣江流域已被社团控制，震天轩朱雀社皆用的是朱帆，只要到了洪州水域，见到朱帆船就表明你得交过路费了。
沈天扬立在船首不禁发笑：这长江是你们挖的啊，凭什么要给你们钱？当然他也只是笑笑，并没有不给钱，毕竟这里已经是金鹏的势力范围，他可不想和那位大汉交恶，真掉江里喂了鱼。
“要多少啊？”沈天扬问起了价格。
朱帆船上的汉子瞅了瞅眼前的车船，估算了一会儿，道：“九两银子。”
九两？你们不如去抢！沈天扬差点吐了口老血，试着还价道：“三钱行不？”
这回轮到朱雀社的社众吐血了，你还真敢杀价，拿着三钱银子回去，社主还不赏我们三百鞋底子？大胡子社众摆手道：“不成不成，说是九两，就是九两。”
沈天扬皱眉想了会儿，道：“那三两行不？”一下子提了十倍，他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社众道：“三两？你把我等当成什么了？告诉你，这是朱雀社哥哥的水道，只要想过去，每条小船一两，中船五两，大船九两，没得商量。”
沈天扬兜里的钱哪能那么轻易出去？他说：“你们不知道是否认识我，我乃鄂州剑社社主，受邀前去兴元府参加你们罗总社主的婚礼，行个方便吧！”
“别说参加罗总社主的婚礼，就算参加皇帝老儿的婚礼，过这里也要交钱。”
沈天扬听来奇怪，问：“难道你们不是震天轩的人？”
那几个汉子道：“是，谁说我们不是？但规矩不能坏。”
直到正端着碗筷吃着早饭的诸葛龙晴走过来，劝道：“若是不交过路费，眼前就要吃亏，你可不希望咱们参加喜事的，却在路上葬身鱼腹吧？”
沈天扬无奈，只得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丢向了那大胡子社众。
社众接过银子，交给身后人拿秤一秤，足斤足量，便指示船工让开一条道放行。
原本能安安稳稳过了这道哨卡，然而却被一块石头打乱了。
“啪”的一声，大胡子社众摸了把鼻子，看见满手是血，顿时大怒，吼道：“谁，谁扔的？”
“你祖奶奶我扔的！”林妙湘坐在半截桅杆处，手里还掂着另一块石头。
下面的沈天扬瞧见，血都凉了：“你石头哪儿来的？还有，赶紧下来，别摔着了！”
林妙湘毫不理会这个在她看来无比懦弱的未婚夫，只冲那朱帆船上的人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我是你林妙湘奶奶，喊我一声祖宗，或许我饶你不死！”
大胡子社众被砸得鼻子都歪了，也就省的气歪了。“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看我不收了你！”社众叫嚷完，帆船里闪出来两个持弓的汉子，对着林妙湘就射出两箭。
沈天扬反应敏捷，立刻夺过诸葛龙晴手上的筷子，先丢出一根，将帆船上发射出来的箭矢在空中击飞一支，然而丢第二根筷子的时候，他突觉指骨被咬的那处疼痛不已，筷子发歪了，没能成功拦截到另外一支箭。
他眼睁睁看着林妙湘痛叫一声，捂着左胸从帆上坠落下来，万幸，就在她要摔到甲板上时，裙子在帆上挂了一下，让她的身体停在了三尺高的位置。
“放箭！”不知是谁一声令下，七八个家丁跑到船头陆续持弩发射，一时间矢如飞蝗，几乎全打在了适才发起攻击的那艘朱帆船上，当场射杀了包括大胡子社众在内的六人。而后大船开动，冲右前一碰，直接撞翻了那条矮一层的小船，有落水的社众，也被悉数射死，浮尸江上。
沈天扬惊愕不已：自己是去参加罗鉴戈的婚礼，结果在路上却杀了他手下的人，岂不是结下了仇怨？他四下寻找刚才发号施令的人，忙问：“谁叫放的箭？”
诸葛龙晴这时却忽然指向另一艘意欲逃跑的朱帆船，喝令道：“快快追上，一个不留！”
他们乘坐的车船是大船，要是顺流说不定追不上小船，可现在同是逆流行驶，就不见得比朱帆船慢了。
车船赶将上去就是一撞，将朱帆船撞得晃晃悠悠，当场有个船工落入水中，被林家家丁攒射击杀。其余社众探出头来，还想引弓还击，却架不住人数上的劣势，脑袋上挨了三四箭，扑地死在船上。
有几个并不是很懂架船的社众将死尸丢进水里，本想迅速逃离，却不料帆船几乎定住了，而后直朝后面的大船漂去。因为少了一名船工，剩余几人掌控不住，让朱帆船正横着撞在大船船首，裂成了两截，落入江中的人就靠在家丁们几乎手能摸到的位置，岂不是活靶子。一通箭雨之后，这一艘朱帆船的社众也被射杀殆尽。
还挂在船帆上的林妙湘十分满意，不忘兴奋叫道：“干得不错，回头有赏！”
说完，她就咳出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