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刻我本想会见另一位更加重要的客人，同我的力商人一起，但既然你决意打乱我的时间安排，我想我们还是快点把眼下的事情解决掉比较好。”
在石堡的主厅里，冬霖坐在铺满各色精美兽皮的巨大王座上居高临下打量着阶前的万篱，他的目光沉稳，往日的谦逊再不见踪影。王座左右还各分列着近十个身披荆棘重甲的卫兵，他们没有一个是正常人，万篱能感觉到那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这些都是一脚踏进死信者大门的家伙。
他突然想到格绯的模样，女孩短发下带着点温柔也带着点傲气的笑脸。万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光彩逐渐沉淀下来，他绝不会让发生在奈奈身上的事情重演。
“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身居王座上的人，因为没人知道他们嘴里那句话是真实而哪句话又是虚构的，不过冬霖，我还真是低估你了”，万篱直视着石座上的男人，“交出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否则不管是烧了这个破城，还是烧了月岩森林，我都会做到”。
他话音刚落，空旷的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咔嚓声，在场的的士兵几乎在同一时刻握紧了手中的黑铁长矛。
看起来他们很有自信能在这里拿下万篱。
年轻的城主向前探出身子，微笑道：“我当然知道你的要求，但只提出要求还是不够的。作为回报，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情。至始至终，真正对黛冬城有意义的，不是那个短头发的女孩，而是你……死信者”。
万篱有些愣神，但冬霖的表情表明他并没有在开玩笑，事实上他一开始见到万篱时的态度就有点奇怪了，黛冬城的城主，哪怕是在他这个年纪，应该也不会那么闲跑去陪一个外乡客人吧。
“我以为黛冬城瓦解之后冬霖大人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我以为你知道吞噬灵魂可以偶尔获得一些死者记忆这事。”
万篱摇摇头，实际上他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更何况那还是概率性事件，就算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也很正常。但眼下事情有点出乎他的预料，如果冬霖只是想要抓捕异乡人的话，放了格绯也不是什么难事，要是他一开始就是冲着万篱来的话……
“你想要我做什么？”
“爽快，我想这样我们的效率会高很多。”
冬霖伸手招来身旁唯一没穿护甲的卫兵，那男人束着长发，衣裳简单破旧，虽然很高，看起来却是相当瘦弱，因而之前在一群重甲士兵之中也是格外显眼。
尽管此刻黛冬城的大雪还未完全融化，屋外寒风萧瑟，但男人想也没想，直接脱掉上衣，当着万篱的面露出满是咒文刺青的身体。这人是力商人的试验品，能活到这个年纪的试验品很少，男人的刺青一路文到脖子根部，再接下来可用的大概就是脸颊了，在那之后，这个男人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
万篱想起洛伽替他绘制咒文时的认真神情，即使是在黛冬城陷落之后，关于咒文的研究也从未停下，尽管它们相对于黛冬人而言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意义了。
“洛伽认为改变过去的咒文是个笑话，但我却认为那值得尝试，黛冬城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我们也不怕再失去些什么。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还记得那个咒文的样子吗？”
万篱看着眼前的试验品，那男人的眼中满是默然，仿佛即将发生的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他就这样光着膀子站着，等边上的侍从去替万篱拿绘制咒文的工具。
“你想要回去拯救黛冬城吗？你能抵挡黑兽的兽潮？”万篱不置可否，他仅仅是怀疑。
“事实上，不仅仅是兽潮”，冬霖看万篱大概是答应了，也总算是提起了一点兴致，“我要去抹灭那降临在黛冬城的灰火之轮——那一切灾难的源头，兽潮只是灰火之轮引来的灾难之一，我虽不能抵挡它，却可以消灭它的根源。”
万篱点点头。尽管作为灰火之轮的寄宿者他并不赞同这种把一切事情都往命运和难以解释的事物上推的做法，但这多少解释了冬霖的动机，而且想要光复黛冬城，大概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但冷杉之前的态度正好和冬霖截然相反，即使用这咒文真的可以改变黛冬城的历史，也会有将近半城的人因此消失。
而且即使万篱自己不想承认，但改变过去这种事情本身就满是矛盾和漏洞，能实现的几率实在是太小了。
“你知道这个咒文要用多大的代价才能驱使吗？”
“这和你无关”，冬霖从侍从手里接过装着刺青工具的包裹，一把扔到万篱脚边，“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黛冬城的千年传承延续下去，而这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眼见男孩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静，冬霖身上的灵魂力量陡然增强了几分。吞噬灵魂的事情虽然是在不久前黑兽经过的时候才开始的，但他毕竟是一城之主，手里的资源和人脉数不胜数，就是吞噬的量，估计也不在万篱之下。
石堡有自己的手段，一旦用刑，可没有几个人能留得住秘密。
万篱看着几步之外的那些士兵，也不再说话，直接拿起细针蘸着药剂开始摆弄起来。记住咒文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因而下手也是极快，他让男人蹲坐下来，用工具小心地在他的额头上绘出一条条熟悉的花纹脉络。
“我现在开始复制那个咒文，而你需要相信我，另外，你得当着我的面把我要的人送出黛冬城。”
“当然没问题”，冬霖欣然道：“我已经派人去审判厅找你要的人了，只要你能保证这个咒文的力量，这一两个人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
大厅恢复了寂静，万篱一笔一划地复制着脑海里的咒文印记，男人在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过于寒冷，还是因为他预感到了自己试验品命运即来的终结。
他的一生有无数次这样的时刻，却从未遇见过一个真正有效的咒文来使他摆脱这恶心而注定的命运。如果可以，万篱想要送他一个真正具有力量的咒文，如果他愿意改变的话。
“冷杉告诉我，催动这个咒文需要几乎半座黛冬城人口的灵魂力量，冬霖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用你城里的人民吗？还是用你手下的士兵？士兵的话，怕是远远不够的。”
万篱看了一眼在场的护卫，某个瞬间，那些从铁甲下透露出来的目光里的确是有恐惧也有慌乱的，哪怕只是一闪而逝而已。
如果这个咒文简单就能使用的话，他也不至于来这里了。
冬霖咬咬牙，冷笑道：“如果是为了黛冬城的延续，哪怕要用全城人的性命去救那十几个人，我也在所不惜。黛冬城什么都没有剩下，我们也不怕再失去什么。”
“咒文的失败概率是很高的，哪怕是完全复制出来的咒文。”
“我不介意让你们替我的子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