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简单打磨的铁制武器，落在悍勇的蛮人手中也能发挥出惊人的战斗力，几个战士吼叫着冲入战场中央，重斧挥砍开路，转瞬之间便已击倒砍伤数人。陌铁本能地想要上前还击，却不得不留神应付随时从暗处飞射过来的箭，而弩枪，根本就挡不住这些家伙。
“我早说过不能和这家伙发生冲突，现在可好，你们就都在这里等死吧！”
疯狂而不知来源的咆哮声、武器于朦胧视线中闪动的光芒，它们无处不在，骚乱在蔓延。
负责翻译的男人怒骂着跑向后面的车厢，然而迷雾中几簇寒芒扫过后，他便猛然摔进泥坑，不再动弹了。陌铁拎起身边的尸体猛然砸向树丛，匕首呼啸生风，刹那撕开一人的胸口，部落人的斧子落在他的脚边，硬生生砸开一个死者的脑袋，男人跃起，踏着鲜血飞快向前。
陆行兽被射在身上的箭矢激怒，长啸着拖动马车冲入战场，瞬间卷翻了数十个人，至于原先被捆绑在车轮上的人，陌铁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下场了。这里的原住民远比他想象的要凶狠，不如说，就像是那些陆行兽一样，只要被激怒，就是彻底的杀戮机器。
借着马车搅乱战场的机会，他踏步，飞快冲进了迷雾笼罩着的树丛。
手起刀落，两个弓箭手便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这些家伙都是女人，虽然不擅战斗，但也是从小在这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起码要比外面城邦里那些随随便便混日子的家伙强上不少。他抽出随身佩戴的长剑，硬是挡下了尾随而至的一记重斧。
颤动从手臂直传到他的五脏六腑，兵刃咔咔响着，而迷雾中，几个影子正在飞快接近。
“混蛋！去死吧！”他转身，长剑直接落在一个女人的肩膀上，惨叫声响起，与此同时，身后斧子带着血色的锋刃从他的一侧胳膊笔直擦了过去。
敌人似乎越聚越多了，不少俘虏被趁乱放了出来，再度拿起了武器。
而弩箭的装填速度根本就应付不了这样的近身战，而用普通武器，雇佣兵就更加不是善战的蛮人们的对手了。历经数次剧烈冲撞之后，陆行兽被人一斧头砍在脖子上，轰然倒地。
陌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混乱的堵杀中逃出来的，他在林子里边跑边撞，直至绊到横生的树根，猛然跌进潮湿的泥地里。四周落叶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远处还在厮杀，只不过动静渐小，再后来就是陆行兽嘶鸣的声音，部落人大概是已经攻入车厢了。
没有敌人追来，他在泥地里挣扎着坐起，突然，控制不住地咧嘴笑了起来。
这支雇佣兵队伍虽然还称不上是心腹，但也是他带了相当久一段时间的，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地栽在这里了。他原本仅仅是在帝留城附近随便做点小生意，若不是因为那两百金币的诱惑，也不至于踏上这条道，和那群从未接触过的蛮人杀得你死我活。
他提了提手上的长剑，胳膊正在流血，好在伤口还不是很严重。
突然间，他看见先前那个邋遢的女孩正站在他身前稍远的地方，拿着那根染血的树枝。
“你想要杀了我？咳，那还不如……呼，让我回去，和那群蛮子决一死战。”
女孩没有说话，却又走近了一步，目光落在男人衣服领口的位置，那里用别针插着一片金属丝编织成的小装饰物，是只坐在地上的狐狸。男人无奈地笑了笑，将别针扯了下来。
“如果你只是想要这些东西的话，我还有很多，只要……您能帮我杀了那些部落人，咳，咳，当然，兴许他们是你的同族，那你也可以直接杀了我，然后，自己去拿东西。”
女孩把饰物揣进兜里，也没再多停留，便转身飞速消失在了稀疏的林木间。
身后的丛林刹那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火光依附着风浪，瞬间击开迷雾。惨叫中夹杂着古陆语和一些完全听不懂的怪叫声。陌铁转身，发现森林边缘的地方已经陷入了一片汹涌火海，他没在车上装任何燃料，这毫无疑问是那个咒术师弄出的东西。
当然，这并不代表火焰不会伤到其他雇佣兵，看样子，老家伙准备扔下他们自己干了。
“好家伙，一个个能耐都很大啊，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吧！”
陌铁深吸一口气，用扯下来的斗篷简单包扎了伤口。几个浑身冒烟的原住民从林地间跑出来，但还没等他们再次挥起手中的斧子，就已经被极电似的长剑刺了个透心凉，男人咬着牙，朝火焰呼啸的方向冲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转身逃跑，大概……
大概真的感染了蛮人们那种疯狂的气息，变成嗜血的怪物了吧。
所有的策略谎言都不如刺穿敌人身体的沉重一击来得快速解气，他就这么疯了似地冲进仍冒着火焰的漆黑焦土里，也不管对方是准备逃跑还是准备再度拼杀，都先砍上几剑再说。几支冷箭刺入了他的后背，跪倒的刹那，他觉得自己似乎在仰望生命的起源之处。
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很温暖，也许是因为身边的火焰，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
风卷起的猛烈浓烟中，陌铁似乎看到了咒术师颇为不屑的眼神。
老人的身影很快便再度消失，那也意味着订单的彻底落空，刺痛感从伤口的位置一直蔓延到他的每根神经，男人大喘着气从地上爬起，烟尘让他完全无法呼吸。尽管如此他还是朝着几个正准备撤退的蛮人追了过去，虽然，所有的策略都已经演变成了荒谬。
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应该在之前在林间遇见女孩的时候就离开的。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火焰之外的地方，扶着树干，大张着嘴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烧伤的刺痛感正在逐渐蔓延开来，只要他稍稍挪动身体，皮甲就会蹭到伤口的位置，所有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植被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他张了张嘴，继续向前。
穿过林地，穿过乱石堆叠而成的小片古老遗迹，他整个人扑倒在了潮湿的泥塘里。
天光正逐渐远去，久久不散的迷雾中没有任何可以指向的东西，他喝着水，感觉自己是只被猎人追捕，又妄图杀死所有猎人的野兽，绝望感伴随着饥饿快速涌上脑袋，而这意味着，他还得继续向前走，起码，得找到能暂时躲避夜行野兽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后，在月光刚刚能透过雾气和光秃秃的树冠照到地面的时候，他看见了那座建在水洼之上的破旧小屋，这里像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过了，但就在屋外，几具已经分辨不出形状的尸体被什么东西随意抛弃在泥地里，很脏，但还算新鲜。
“该死”，他动了动嘴唇，“这鬼日子，还能再让人绝望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