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她踏着木屐,走在街上,一身剑道和服,英姿飒爽的味道。
“小心火灾,小心火灾!”一个小娃娃擦着她跑过,提醒人们注意火灾。
顺脚将一只喝醉的滑头鬼踹一边去,她侧过身,避开桥上的妖艳女子。
“姑娘,要白粉吗?”颤颤巍巍的声音,路边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婆婆。
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她就这样走着,时刻警惕着。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警惕些什么。
她在妖怪间穿梭,神色平静。
“嘿,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听小生给你讲个故事?”
她转头,一个年轻人,提着蓝色布包,书生打扮,斯斯文文的模样。
鬼使神差,她点了点头。
对方喜笑颜开。
她记不清对方讲了些什么,可对方也没有在意。
只要有人听着就好了。
故事了了,对方摇着一把扇子,遮住了半张脸:
“呐,天要亮了。”
如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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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沪都,书阁。
枕着手臂,趴在柜台上睡觉的少年挣开了眼。
一不留神又睡过去了吗?自己这次睡了多久?
没人在身边还真是麻烦。
那这次是什么唤醒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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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浑噩。
天亮了,眼前的书生消失了,路边有着富丽堂皇的神社佛寺,饮食街在,温泉乡也在,可空空荡荡没有人烟。
连个妖怪都没有。
那自己为什么还在这里?
“青,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是个好习惯。”
脑海中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是在睡梦中?
在叫唤的人是谁?
“你自己还不是睡到晚上?”被称为“青”的人似乎有些不满,顶了一句。
青突然捂住了嘴,好像说错了话,“对不起······”有些愧疚地喃喃道。
一双冰凉的手在头上拂过,女孩眯起眼睛。
“傻丫头。”少年的嗓音是清冷的,可语调中满满的宠溺几乎要让她陷进去了。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好像看见有个少年人,常常吩咐女孩早起,但他自己似乎病了,总是昏昏沉沉。
清晨,树下,少年在躺椅上打盹。
阳光在他身上洒下阴影,往日熠熠的凤目闭着,给他添上几分柔和的气质。
真是再美好不过的一幅图景。
那人突然挣开了眼,眼底闪现一抹深切的悲伤。
“青,再见了。”
“青”是谁?
她感到有些头痛,蹙眉,一手捏成拳状,抵在头上,慢慢跪了下来。
我是谁?
一枚印章从袖口滑落,刀工精湛,字迹清逸又透着锋锐。
她好像看见了,少年在阳光下,认真地篆刻下一个名字:
南宫青。
是了,青,是我的名字。
但那少年又是谁?
她抬头,前方好像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她想要叫住那个人,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她急了,涨红了脸,连耳朵尖都红了,隐隐感觉体内有种特殊的力量在流动,涌上了喉咙。
“哥哥!”
······
天色暗了,七月,正值梅雨时节,天上淅淅沥沥落着雨。
路上,有个白衣的女子,带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她也不打伞,就这样直接在雨中走着,背影清冷。
按理说,这样的女子应该是引人注目的,可路人从她身边擦过,好像没有看见她一般。
细看,连雨水都避着她,在她身边形成了一道真空带。
女子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就是这里了吗?”
在她身后跟着一只大狗,一个小孩在边上畏畏缩缩。
“辛苦了。”女子转过身,声音依旧沙哑,此时却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狗感到威胁,弓起身,喉咙里发出低吼,最后下定了决心,转身,企图逃跑。
······
白儿愣愣地看着犬神突兀地倒下,没看清女子是如何出手的,只嗅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像妈妈身上的花香。
莫语抬起手,点在白儿的额上,他感到昏昏欲睡,突然想起生前家中柔软的大床。
“愿你成佛。”他听到女子的声音。
十分温和,使他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真怪,死了之后明明再也没有感觉了,为何会感到暖和?
他突然感到身体一轻,摇摇晃晃地向天空飘去。
不用再侍奉大狗······
这是白儿最后一个念头。
真好。
······
目送着白儿的离去,莫语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
她突然感到好笑。
她明明是一名基督徒,却以东瀛的方式送那孩子成佛。
哪怕再如何认真地礼拜,她永远都成不了虔诚的基督徒。
她有些嫉妒起那些相信基督可以带领他们脱离苦难的人们了。
城市,阴暗的角落,天狗发出桀桀的怪笑,从空中落下,尾随着推着婴儿车的父母。
海洋,舟幽灵潜在水下,企图将过往的船只弄沉。
知道妖怪们在这座城大肆喧闹,她也不管,因为无论是外来的还是本城的,异类抑或是新人类,这座城的非人已经出手。
黑影闪过,天狗不见踪影,路边的灌木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听见几声惨叫。
舟幽灵还没有行动,突然觉得被一大堆猥琐的目光盯着。
四下打量,发现围观着的海洋动物们。
他停下了行动,表示,压力很大。
船上,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精英般的年轻人皱着眉。
“南宫家的人,真会惹麻烦。”
······
莫语抬起头,目光如有实质,好像可以穿透另一个世界。
现在是在夜里,那平安城怕是空空荡荡。
或许是一个好机会·······
咦?
她突然转头,望向一个方向,依旧面无表情。
李从嘉,他怎么离开学校了?好像还遇上了麻烦。
那就先记住这里的位置,第二天白天再处理吧。
莫语留下一个坐标,在雨中,渐行渐远。
······
“犬神本身指的是狗的幽灵,传说如果在事先捆结实了的狗面前放置美味食物,但就是不解开绳索给它吃,它想吃食物的欲望就会越集中,然后猛然砍下狗的头,丢到很远的地方,或者先将狗头祭祀一番,再丢到海中的岩石上及其他远处,那个狗的死魂就要作祟,就可以被作为犬神。”
“白儿,是服侍犬神外貌像儿童的妖怪,据说是那些被狗咬死的孩子的灵魂。因为是被狗咬死的,死后的冤魂似乎理应服侍狗的灵魂,这就是白儿产生的源头。”
夜中,抱着蓝色布包的书生用诡异的语调讲着故事,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中飘忽不定,分外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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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平安城
当青恢复神智时,天又黑了。
扶着膝盖,她小心站起,有些踉跄。
一不小心,跪了一个白天。
除了回忆起自己的名字,找到声音外,她一无所获。
这个夜晚,又是那饮食街,温泉乡,妖怪在路上熙熙攘攘。
这里是平安年代。
内心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坚定地这样告诉她。
东瀛的平安时代,是一个幽暗未明,人妖共处的时代。
人类在白天活动,妖怪在晚间出没。
饮食街,温泉乡,妖怪们出没的夜晚,过着如同人类一般的夜生活,好不热闹。
不过······在那古朴的街道中拔地而起的高楼绝对不正常。
她看到一只河童拿着一只手机在把玩(青:什么是手机?),不知碰到了什么,那玩意儿突然发出了声响,那河童吓得将手机一丢,窜进路边的水缸中躲了起来。
她上前拾起手机,皱着眉头听那自己不懂的戏剧。
那是沪剧。
这里是沪都。
她不知道什么是沪都,但可以肯定,沪都和平安时代,绝对不应该是同时存在的事物。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属于这里。
那么,是她误入了平安时代,还是平安时代误入了这座城?
她就这样边走边想,路过一个屋檐,突然上方有个尖细的声音:
“你身上有人的味道!”
她成了整条街的焦点。
她吓了一跳,身体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潜入最近的一间屋子。
速度之快,满街的妖怪觉得只是一个愣神,那个奇怪的女子就不见了踪影。
他们嗷嗷地叫了起来。
······
靠在门上,她本能地收敛自身气息,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她才能空下来,思考那个令她暴露的罪魁祸首是谁。
“天井下,传说它们在屋顶阴暗处生活,以人生气为食。”
这好像是那个书生的故事。
她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回头,看见一个在窗户后偷看的女孩。
“毛娼妓,被佛门主持卖做艺妓的私生女,在十五岁自杀了,怨恨抛弃骨肉的父母,但只会躲在窗户后面偷偷看着。”
这么说,这户人家抛弃了自己的骨肉咯?
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这里胡思乱想。
她轻笑,却觉得有更凶狠的东西盯着她看,有些危险的感觉。
猛地向前一扑,她避开身后的攻击,冲出门外,再次在街上引起一阵骚动。
虽然匆忙,她还是看清了攻击她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猫。
一只两条尾巴分叉的猫。
“猫又。”
讲到这里的时候,书生有些厌恶地皱起了眉。
“碰见猫又要小心了,他们可是极凶残的,对于主人也不例外。”
······
此时青有些狼狈,不断在街上快速穿行。
前天夜里她尚且可以在妖怪间自在行走,可现在她只要在街上一露面,就会有众多妖怪围了上来。
似乎在找回名字和声音之后,妖怪们发现了她是人类,开始追捕她。
她不知道被抓住了会有什么下场,只是本能的快速奔跑。
奇怪的是,在逃命的时候她遇到了各种危险,但总能化险为夷。
一是因为她那不可思议的身手,每次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身体却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如同身经百战的战士一般。
二是······
“元兴寺,隐藏在寺庙顶上的吃人妖怪。”
“墙壁怪,经常躲在墙壁中的妖怪,会发出‘鸣汪’的声音,一但听到的人回答它,便会被它吃掉。”
······
真是怪事,明明前天夜里怎么也记不清那书生究竟讲了些什么,为什么今夜在碰见妖怪时,那些故事一个接一个地蹦了出来?
她突然刹住了车。
前方一把火突然燃了起来,焚尽山林,隐隐传来凤凰的清鸣。
凤凰火,凤凰遗留在人间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