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天文感觉自己是疯了,胡言乱语,舌头绕了好几个弯,总算反应过味儿。
"呸,瞧我这张嘴,你是说,她是自杀的?"
夏衍点了点头。
芳芳提前准备了塑料、木头架子和水泥,穿戴好衣衫,整理妆容,然后缓缓踏入这座自己亲手建造的棺材中。
重新修了道墙,留出个小洞,供她钻入里面。
最后的几块儿砖头归位,墙内彻底陷入黑暗。芳芳在狭小的空间中用塑料布将自己紧紧包裹住。直到嘴巴被封住,无法呼吸,逐渐丧失意识。
头顶的塑料布不堪重负,水泥倾泻而下,将她淹没。
成了如今眼前这具美艳的尸体。
芳芳嫁给小陈老板不到一年便失了宠,没了腹中的孩子,她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她是亲眼见证小陈老板是如何对待原来的妻子的。现在轮到了自己,下场早有先见。
家中又都了个舞女,如当初那般,新来的人占据上风,芳芳成了家中的摆设、老妈子,甚至是个只吃干饭的累赘。
荣华富贵无法奢望,只求厮守一生,可惜自己的丈夫并非良人,对他彻底失望了。
小陈老板破产,丢了所有的产业,负债累累。
自己的未来黯淡无光,一辈子被毁了。
人生再无希望,也许死去比活着更畅快。
芳芳心灰意冷,换上她手里仅存的值钱衣服。穿戴整齐,然后以塑料覆面,站到墙内。
“只是她本可以不死。是有人见死不救。甚至还在旁相助。”
夏衍的目光投向张老板,说:“你一直知道芳芳的计划,以她当时的处境,不会去考虑塑料这种奢侈的东西,东西是你帮她弄来的,那个架子也是你搭的。甚至连主意也是你说的,对不对?”
张老板似笑非笑,并不否认。
“有时候活着远比死了更痛苦,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她自己最清楚。难道让我说那些好听的场面话,让她一时鼓起勇气,继续痛苦的活下去?太天真了,这个社会的钱财是有限度的。有人富,自然有人穷;有人海参鲍翅,就会有人吃不起饭。弱肉强食,当她踏上那条错误道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的结局。一时的安慰救不了她,不如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我能做的,只是帮助她达成心愿而已。”
“她的心愿是什么?”
“兑现当初的承诺。”
逃跑的小陈老板被抓了回来,面对张老板,他张开嘴巴,很是疑惑:“承诺?”
俩人如胶似漆的时候,说过许许多多的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丢。具体说了些什么,又记住多少。
张老板一字一顿地说:“芳芳说,她会一直陪着,凝望你的背影,生死相许。”
张老板的嘴角继续上扬,形成个漂亮的弧度,"现在她做到了。"
"凝望……"小陈老板打了个寒颤,摔坐在地,惶恐万分想要逃离,然而手脚发软,如软骨虫般原地匍匐。
“我,我想起来了,她,她当初说过这话。可,可也不是这个意思啊,谁要让具尸体一直看着。"
"我落得今天的下场,还不是她害的!到死都阴魂不散,缠着我。诅咒,这是诅咒!”
小陈老板吓得屁滚尿流,逃出歌舞厅,不知去向、
芳芳想要一直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落得凄惨的下场,否则心中的怨恨无法化解。
他们在一日,她便看一日。
直到生命的终结,最后尘归尘土归土,才能够消散吧。
"等等。"夏衍拦住张老板,"你真的只是为了帮她完成心愿?"
张老板举起双手,"我从未插手,这你应该清楚。"
“你夺了别人的宅子,自然不想看小陈老板东山重起,最好是永世不得翻身,一直被自己压着。你在旁推波助澜,虽不至于让自己手上沾满血腥,但乐意成全,只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编造了个道貌岸然的借口。她的死,与你脱不开干系。”
"但我也用不着负责,不是吗?"
张老板每一步想得清楚,算得明晰。
一个辜负了她的男人,和一个看热闹的男人。无形的手推着这个绝望的女人,走入墙中,留下了这具永不腐败的尸体。
她死于自杀,法律上无人需要为她的死负责。
歌舞厅停业半月,修缮后重新开张。
原本墙内女尸的恐怖故事,传着传着成了痴情舞女遭遇负心汉的传奇,堪比天京城版的杜十娘,反倒成了歌舞厅的新卖点。
向来冷清的歌舞厅,误打误撞成为文人墨客流连的地方。
谈谈感人的情,说说虚无的爱。然后付了钱,拍拍屁股转身离开。
至于小陈老板和他不知道第几任妻子去了哪,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偶尔听闻城外有男子疯疯癫癫,再过段时间,也没再见到了。
天京城有了新的话题,哪个阔绰子弟调戏了哪家的姑娘,被爹拎回去痛打;哪家的大小姐看上了穷小子,之类的八卦话题,久而久之,舞女的故事嫌少有人提及。
霍连秋差点儿丢了性命,又在吴老板处吃了憋,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不过霍连秋办事有分寸,自然不会因为个人的恩怨,做出出格的事儿。
他大度,不代表别人也得跟着高风亮节。
沈为音军人出身,在他的字典中就没有让步这一说。
动不了吴老板本人,便动他手下的那些娱乐城。
沈为音也不惹事,只派了群腰间别枪的军人在附近巡逻,还找了个特别正当的理由。
近日天京城内出现炸弹袭击,为了百姓安全,特地调派人手,加强巡逻,保一方平安。
百姓自然竖起大拇指称赞。
正所谓,一群抗枪杆子,杀过人的主儿在外站着,时不时喊两句口号,又搞演练的,慎得慌。
去的人渐渐少了,灯火辉煌的娱乐城瞬间冷清了许多,不得已大门外贴了通知:内部装修,闭门歇业。
"够强硬,够缺德,佩服。"
日子一久,也不是个事儿。也没再见什么炸弹,搞得人心惶惶,夜生活都没了,实在说不过去。
霍连秋劝他以大局为重,不可太任性,连夜把人调了回来。
娱乐城缓了口气,再度开门营业。
营业的第二天,又有群穿制服的人堵了他们的门口。
叶炎英給沈为音出个主意,"硬来肯定是不行的,我们按个合理的名头,扫黄打非,怎么样?"
两边人联手,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查,周六日更是直接驻扎附近。
坊间传闻吴老板气得在家天天摔东西,手边的摔没了,派人去外面买新的,拿回来继续摔。
"呵呵,看来呀,什么老谋深算,优雅,全是扯,逼急了都一个德行。"
叶炎英叉腰笑道,"自己屁股没擦干净,就敢出来兴风作浪。得罪我叶炎英的救命恩人,怕是嫌命长,想活动活动身子骨吧。"
"不过以后再出门,无论是与谁吃饭,还是带几个机灵的,以防被那些心怀叵测的老狐狸钻了空子。"
瞿天文对歌舞厅有了阴影,消停了不少,日日在家喝茶,要么躲事务所里整理资料,乖得很,有种要清心寡欲修炼成仙的架势。
"转性了?对女人没兴趣了?"
“女人的怨恨着实恐怖,发起狠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瞿天文连连摇头,避之不及的模样。
夏衍懒洋洋的呷口茶,“你知道就好。招惹了哪个不该招惹的,被对方纠缠上,我可是会在旁看热闹,顺便叫好的。”
瞿天文小声嘀咕:“除了你之外,我身边真没心狠手辣不要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