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禾失踪的一个星期有余，关于她的种种谣言甚嚣尘上。
堂堂贵族大小姐婚前失踪，违了婚约，怕不是同之前的霍依依似的，找了个小白脸跑了。
陆家人面上无光，又寻人心切，派出了宅院内所有的人手，一寸一寸的搜查。
然而，今日清晨，回陆宅复命的进了大门，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断壁残垣，鲜血和残肢。
一夜之间，陆家人惨遭灭门，十几条鲜活的人命瞬间成了具具尸体，未留一个活口。
夏衍、瞿天文和霍连秋得知消息，匆忙赶往陆家。未等下车就闻到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从大门到宅院，精心修缮的石板路上横尸遍地。像是残破了的布娃娃被人随手丢弃，破烂且扭曲。
映入瞳孔中的景象统统抹了层血红色，难以分辨自己看到的是人，是物还是其他的什么，像极了那日醒来时墓地见到的场景。
那些尸体面部狰狞，空洞的望着来者。
因为所有的尸体皆没有了双眼。
已然干涸的血渍流淌至地面，里衣，他们是在尚且存活时被人生生挖了眼睛，直到没有气息。
霍连秋怔怔站在原地，骨头关节咯吱作响。突然醒悟般，跌跌撞撞往里闯。
"霍少爷，您别进去了。"
先前探路的保镖拦住他，欲言又止。随他进屋查看的几个人现在正扶着墙呕吐不止。
"陆老爷和陆夫人……已经……没有气了……"
霍连秋甩开他的胳膊，质疑要亲眼验证。夏衍犹豫了下，仍是抬脚跟了进去。
客厅的茶几桌椅统统挪了地方，或翻倒或损毁，余出块儿空场。有人撒了白粉末，画了个规规整整的圆形。
圆形正中有具尸体，华贵的丝绸睡衣撤下半边儿，被血染成深色。
是陆老爷，他的脖颈刀伤及骨，愣是被切下大半，仅靠着半透明的一层皮嘘嘘连着。
血液喷射到墙壁、沙发和棚顶。
沙发前原本雪白色的长毛地毯被鲜血浸湿，彻底变了颜色。
前些日子还与夏衍说话，抱怨陆秀禾太吵闹，让自己操心的陆老爷现在如同遗弃的木偶般，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蜷缩着。
原本红润的苹果脸如腐烂了般，又被人戳了几个大洞，液体汩汩溢出，再成了深红。而最大的那两个洞属于眼睛，少了那灵活的眼球，空余出两个大洞，突兀地对着窗外的方向。
夏衍蹲下身，手指不知为何在颤抖。几次尝试，终于摸到了脖颈理应跳动的地方。其实不用再确认，光是看他们的模样，心知肚明不可能再有救了。
"这些人死于昨晚的凌晨时分，被人用利器挖了眼睛，然后捅死的。"夏衍说，"临死前，他们曾挣扎过。"
血脚印延绵至楼梯附近。
"陆夫人，应该在二楼卧室。"
夏衍的衣兜突然有阵异动，黑鸟强烈挣扎，扑扇翅膀升至半空。眸子瞬间变成了血红色，直直冲出客厅。
"你，你这鸟也受刺激了，它要去哪啊这是？！"
"跟上它！"
夏衍急急去追黑鸟，一路跟到陆宅后花园，它正在那口废井的上空来回盘旋，嘶声啼叫。
井边的泥土地脚印凌乱，被踩得坑坑洼洼，压井口的那块带苔藓的石头也不见了踪影。土中似乎藏着灰白色的东西。
夏衍弯下腰，拨开泥土，是骸骨，上面还有长期浸泡在水中留下的痕迹。
是在井中发现的那副骸骨。
那副被陆老爷安葬的骸骨丢失数日之后，再度出现在了废井的旁边。
夏衍捏着那段小腿胫骨。
"可恶……"瞿天文咬牙切齿，愤然道，"分明是在向我们示威，那个人故意把骸骨留在井边，是在嘲笑我们无能，抓不到他吗？！"
骸骨边还有条银色的手链，绑了红色的丝线，虽手工算不得精致，但样式别致。夏衍认得，陆秀禾常常将它带在左手的手腕处，说是沈为音送的，要好好保管。
夏衍十分肯定此前来井边搜查的时候绝对没见过这条手链，也就是说……
一具尸体从井中缓缓漂浮上来，"咕嘟"声露出水面。
阳光照射下看清了她的面容。
"秀禾……"
夏衍动了动嘴唇，下意识喊出。
眼前这个丢失了双眼，早已没有气息，甚至被泡得略微浮肿的尸体……正是失踪多日的陆秀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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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宅院墙四周围满了人，平常他们断然是不可随便靠近的。如今陆家人死了个精光，那些威风凛凛的守卫早已不知去向，难得有机会近距离见识见识。
"谁这么残忍，杀了陆家上下十几口人。"
"你没听说啊，是井中的女水鬼出来报复。"
"可不嘛，早听说陆家的花园中有口废井，井中藏有女鬼，专门吃活人的眼珠子。如今陆家人各个被挖了眼睛，肯定是那女鬼干的。"
"净瞎说，大总统早发了公告，世间没那个妖魔鬼怪的事儿，都是封建迷信。"
"说辞罢了，这也能信？你说说，如果不是妖魔鬼怪所为，凭陆家的势力，天京城又有谁能伤到他们？"
是啊，陆家实力庞大，又与沈家交好，哪个不要命的敢得罪他们，怕是嫌命长，不打算在天京城混了。
"我们也快走吧，万一那女鬼沾了血腥胃口正好，再拖人陪她怎么办。"
"对对对，快走快走。"
半天的功夫，陆家遭女鬼报复惨死的消息传遍整个天京城，人人自危，不敢再靠近。
夏衍、瞿天文和霍连秋默默坐在沙发中，三人皆不言语。
先前开玩笑般抱怨没有尸体，查不到线索。不想一语成谶，不仅寻到了失踪的陆秀禾，又平白无故增添了更多具的尸体。
这种玩笑，夏衍宁愿自己从未说过。
夏衍不知为何顺手捡了那条手链，置于掌中不断的摩挲。
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瞿天文猛然站起身，拂尘"咚"的声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捡，径直迈步站到两人面前。
"陆秀禾，和陆家的十几天条人命不能就这么白白丢了，我瞿天文这次绝不收钱，全力以赴捉到那个凶残的歹人。"
……
"夏衍，自打我们发现井中骸骨，顺藤摸瓜找到老婆婆的身上，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儿。我有个想法，如果她所讲的故事半真半假，宅子的原主人家中确实有个小丫头，活到现在的话大约是她这般年纪吧。"
"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差点儿被杀的小丫头。只不过想办法逃了出来，为了掩盖身份故意编造个恐怖的故事糊弄人。"
夏衍根本不为所动，没听到他说话般。瞿天文急了，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你倒是給个动静啊，玩深沉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往常的案子你早挨个检查寻找线索，逮到那个杀人的真凶了。"
真凶？夏衍抬头瞅了他眼，喃喃道："我在想，井中的那副骸骨藏有秘密，老婆婆费尽心思编故事请道士，无非是为了不被人发现。如果我们没有挪开石头，捞出那副骸骨，陆秀禾也没有深入调查。凶手就不会盯上陆家，陆秀禾和她的家人也不用死。"
瞿天文语塞，焦躁地挠头。
凶手之所以杀人，一为利，二为愤，三为灭口。
杀人的理由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早有征兆，骸骨的意外暴露至多是加速他们动手的引子和借口。
夏衍心里明明清楚这个道理，但心中总是过意不去，隐隐觉着是自己害了陆秀禾和她家人的性命，不由得升出种名为愧疚的感情。
"理由千千万万，但杀人总归是凶手的错，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残忍的凶手，为陆秀禾个交代。"瞿天文说，"这才是待去世之人最好的办法。"
夏衍早习惯瞿天文的满嘴跑火车，他说的大多数话听一半丢一半，从未在意。但今天这番话莫名入了心，似乎得到些许安慰。
"好，我注意到陆宅里的血脚印，至少有两种以上的样式，说明动手之人不少两人。从脚印的深度看，他们身强力壮，鞋码偏大，身高高于寻常人。而且其中一人的右腿轻微跛脚，足弓外翻，他右侧鞋底的磨损严重。凶手深夜悄悄潜入，未惊动他人，对陆宅的甚为熟悉。而残忍挖去所有的眼睛，是为贴合井中女鬼的谣言。老婆婆在里面极有可能充当卧底的角色，常年告知他们陆家人的消息。所以，我们需先找到老婆婆盯梢陆家的原因。"
夏衍眯缝眼睛，"然后，亲手抓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