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白骨他不怕，光看黑鸟有点儿小怕，两样加一块儿心脏承受不住。
黑鸟老老实实回了夏衍兜里，瞿天文松口气，凑到深坑旁边。
"说句不吉利的，不会是……"暗指失踪了的霍依依。
夏衍白了他眼，没好气地说："呸！人死两天能变白骨？而且……"
霍连秋抢先一步："这是人的胫骨，通俗讲，是人的小腿。"
瞿天文端详片刻，不明就里。"谁胫骨长这样啊，比我小胳膊都细。"这会儿倒是不怕了，往自己身上比量。"估计还没我肋骨长。"
"小孩儿的，准确的说，应该是个不到一岁半婴儿的骨头。"夏衍从坑里挖出个头骨，比手掌大不了多少。
"没错，人的前卤门要等到一岁半的时候才会完全闭合。这块头骨尚且有缝隙，推断应该在一岁左右。"霍连秋将死者的年纪再精确一步。
"把骨头清出来，也许能推断这个小婴儿的死因。"
"嗯，我去召集家里的佣人，看他们知道些什么风声。"
商量妥当，各自分头行动。
俩人一唱一和，瞿天文像是空气般，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喂，你们商量好的吧！明明是我先搭档的……"
夏衍下手将骨头拼到一块儿，是个完整的小婴儿形状。
"我有个大胆的推测，你说会不会……"
"打住，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话说一半，再度被打断，"霍老爷再粗心，也不会连自己女儿怀有身孕都不知道吧？再说，这些骨头绝不是近期埋在这里的。"
"人体筛骨最为柔软，你看它的颜色，少说被掩埋超过十年的时间，这怕是一桩陈年旧案。"
那边，霍连秋领着林莫也前来。林莫也自小在霍家宅院长大，儿时无意间听说，二十年前霍家丢失过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早在霍连秋出生前，霍家曾有过一个孩子。按辈分算是霍连秋的哥哥，也是霍家的第一个孩子。
彼时，天京城四家军阀刚刚达成和解协议，战火平息，霍夫人头胎又顺利产下个大胖小子，霍老爷整日笑得合不拢嘴，恨不得把全城的好东西都搬来，大设宴席，邀请各路达官贵人，霍宅上上下下都在准备大少爷的周岁宴会。
然而就在宴会前两天，霍家突然收到一封陌生人的来信，混在各方的贺信之中。
信上留有一句话：黄金百两，赎回孩子。
仆人们顿时惊慌失措，纷纷前去大少爷的房间查看。却见负责照看大少爷的乳娘昏倒在地，后脑血流不止。而摇篮里空空如也，大少爷早已不知去向。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信中所言并非是恶作剧，真的有人绑架了大少爷。
霍老爷得知此事，连夜命人准备好赎金，装于金丝布包内，送至信中要求的地方。
钱对于他们来说不算难事，想要多少给就是了，霍夫人唯一担心的是对方会对大少爷不利。毕竟霍老爷连年征战，杀了不少人，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怀恨在心的，伺机报复。
霍家宅院整夜未眠，所有人一直守到天明。直至中午，负责交付赎金的人回报，从他放好赎金到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人靠近过，更未见到大少爷的踪影。
赎金迟迟未有人领取，霍老爷贴出悬赏，但凡有大少爷消息的统统赏银百两。然而此后一直杳无音讯，大少爷生死未卜。
霍夫人心欲绝，一病不起。霍老爷下令封口，任何人不得提及这个孩子。
幸亏两年后接连生下霍依依和霍连秋，情绪才逐渐好转。这么多年过去了，霍家所有人似乎早已忘记此事。
"这件事发生时我也才刚刚出生，霍老爷下令封口不许任何人谈论，所以我大多都是听娘偶尔无意中提及的。要不然我们去问问我娘吧，我娘跟霍太太同年怀孕，常常来往，情同姐妹，应该会知道些具体细节。"
"你说的龙，是金龙年吗？"瞿天文问。
林莫也摇摇头，"年历算法之类的我不太懂……"突然，像是想起些什么，又猛点头："没错，是金龙年。当时算命先生还说大少爷的生辰八字乃拜年难得一遇的大吉，今后必有一番作为。霍老爷还特地托人定做了个金色小飞龙，保佑大少爷平安。"
"是这个吧。"瞿天文摊开手，正是只金色的小飞龙。"埋得还挺深，幸亏我眼尖。一堆白骨中，就属它最显眼。"
不愧是贪财之人，那金色飞龙被淤泥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有的样子。他居然一眼认出，也是佩服。
夏衍接过，将其擦拭干净。细细端详，这飞龙雕刻得相当精致，最细的地方跟头发丝差不了多少。
"把这个带去给我娘瞧瞧，她见过大少爷。如果真是大少爷的东西，她肯定认得出。"
霍连秋命人将疑似自己哥哥的骸骨收拾妥当，派人去通知霍老爷。
林莫也的娘是霍宅的女佣，工作二十余年，如今年纪大了在家休养，就居住在的偏院之中。林莫也将事情原委讲了遍，崔姨颤颤巍巍接过金色小飞龙，瞬间红了眼圈。
"对，对，这正是大少爷的东西。以为收到钱，对方能把大少爷送回来，谁成想……"崔姨眼泪直流，啜泣道："那孩子长得白净，特别懂事，见了生人也不哭不闹的，净冲人笑。那时候我怀着林莫也，霍夫人特别照顾我，不让我干活，有时间陪她聊天喝茶。自打大少爷没了，霍老爷和霍太太伤心不已，拿林莫也当作自己的半个儿子，格外照顾。"
夏衍听女佣们议论过，林莫也比霍连秋大两岁，自小跟着一同上学当个陪读，也读过几年书，长达后则留在霍家掌管大事小情，都羡慕他命好。
"霍老爷和霍太太都是大好人，体恤我这老婆子，可惜好人没给好报，大少爷他……"
看来这副骸骨的确是二十年前被绑架失踪的大少爷没错，只是这绑匪绑了人，不拿钱光撕票，是几个意思？
霍连秋安慰崔姨几句，推测道："我刚刚仔细检查过骸骨，没见到利器刺入之类的致命伤。几个月的小孩子个方面机能很脆弱，也许是绑架时失手，造成窒息死亡。绑匪见人死了，没胆子再拿赎金，于是仓皇逃走。"
"霍家又没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什么好跑的。要我啊，先把钱拿了，还他具尸体又如何。"感觉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瞿天文干笑两声，赶忙给自己打圆场，"我的意思是，没准是对方知道那有人守着，不敢露面。自己拿不到钱，心里有气，再一慌，索性咔嚓……"
夏衍摇摇头，否定了他们两个人的说法。"即便真是失手，应该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人处理掉，犯不着冒着危险把人带回霍宅掩埋。"
"再度返回案发地，更像种示威行为。"
那边崔姨擦干眼泪，情绪平复了些。"那时候霍宅守备并不森严，尚未建立那道围墙。霍老爷说天京城刚刚和平，民心未平，要放低姿态与当地民众搞好关系，所以霍宅花园对外开放。"
"花园的确属于霍宅的地方，但任何人皆可随意进出。也是自从大少爷出事之后，霍老爷才建了围墙。"
随意出入？这未免太大方了，自己的全部生活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夏衍始料未及，只不过如此一来，岂不是人人皆有下手的机会。
"你是珠宝专家，这小飞龙吊坠值多少银元？"
瞿天文习惯性的要上嘴验证这黄金的硬度，猛然想起找到小飞龙的地方，没敢下口。
"咳咳，霍家的东西肯定是真的，实心的哈。"用手掂量几下，"单纯按照重量，有个3、4两。"又翻到底座，惊叫道："庆云号！"
夏衍不明所以，"庆云号很值钱？"
"你没听过？他家的东西不是很值钱，是非常非常值钱！"瞿天文整理衣襟儿，清清喉咙，正色道："今儿我就给你好好讲讲，这庆云号来头不小，祖辈是给皇家妃子做金银首饰的。前朝太后60岁生辰的时候，西平王订了一副绞丝手镯，赢得太后重赏，那手镯就是是出自他家的手笔。现在谁要是能捣腾出几件的首饰，卖给那些洋鬼子，准能富甲一方。天京城周围的达官显贵想买，也得排队等着。"
"这庆云号的东西可不能单单以重量计算价值，用材绝对是上乘。算上这手工和名号，小金龙换辆小汽车还是可以的。"
夏衍不懂他嘴里的什么用材、名号，只知道小金龙的价格不菲便是。
"就算绑架的人同我一样不认识庆云号，好歹是个金物件，多少换回点儿银元。即便没拿到霍老爷的赎金，总可以把小金龙拿走吧。"
"难道说？"
"只有一个解释，此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勒索，而是以勒索为幌子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