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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花氏

长安城,大雪三日。

今年的长安显得格外不太平。先是竹、柳两家争夺权势,闹得皇城沸沸扬扬,好不容易等来殷皇起死回生,替柳家召回的公道,但这一切却在竹家家主自刎之后戛然而止。柳家如今在朝廷乃至天下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而竹家自然顶替了他们的位置。

大殷自分国之后,殷皇手中的权力便微乎其微。真正掌控着天下的,便是这分国四族。

如今柳氏已灭,剩下个荣光不在的潼关花氏,以及那一心只向孔方术的善城叶氏,放眼大殷已无人能与竹家抗衡。竹家前家主竹如海自知诬告之罪罪无可赦,他便以这条老命抵给殷皇,以此来为儿孙求得一线生机。

殷皇虽对这样的投机小人嗤之以鼻,可如今的朝堂之上满是竹党,他又能如何?自己这身子骨挺过了这回儿,只怕下一回……那可就真得去阎罗那儿报道了。

京城西区,花鼓街。

这里从前是达官贵人所居住的地方,原名为梅鼓街。如今为了避讳国姓,变成了花鼓街。

已故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花覆海的妻儿便居住在这里的百花府中。由于花覆海在分国之战中战死,所以他们的生活虽说得到了殷朝皇室的照顾,但家里没了男主人,在旁人眼里便算是羸弱可欺。

好在这花家的主母,花元帅的夫人是个刚毅女子,愣是独自一人拉扯大了三个孩子。

天上的雪总算小了些,这可百花府里憋坏了的少年,便准备趁着这个当口溜出去逛逛。

“烫烫,你说我这身怎么样?”

少年站在屋里的镜前,看着自己镜中的装束犯了难。如今快过年了,许多在外的朝臣、世家也回到京城的家中准备过年,他这花家二少爷,又是如今花家唯一的男丁,出门便是花家的脸面,这当然得注意些。

镜中人,白玉冠,白袍粉线掐边,一条上好的犀带系上。腰间挂了个汉白玉炔,又在袍子外面加了件上好的貂绒大氅,一双靴子厚底鹿皮,旁人一瞧便知道是大氏族里的公子。

再看人脸,剑眉霜瞳,看似清冷的眼里却透着一股让人心生暖意的温柔,面如冠玉清秀英俊。到底是花元帅的嫡子,就连这“颜值”也保持在了大殷少年榜上的前列。

他身边站着个小男孩,手里抱着一堆衣裳显得有些不耐烦。

“哎呀,公子你这都试半个时辰了,夫人就让咱出去瞧瞧新来的邻居是哪家人,你这……不合适吧?”烫烫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得跟包子褶似的。

听闻此话,这美少年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你说得倒也对,我看现在这身就挺好的。”

说完,又不忘将脑袋转回去,又在镜前左晃右转,生怕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烫烫叹了口气,起先他还以为来花家当近侍是份美差,哪晓得自己偏偏摊上这么个主子。

那少年转过头来,打量了下烫烫的穿着,皱了皱眉头:“不成,我穿的好看没用,你也得换身!”

“哎哟我的大少爷啊!你瞅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出门,万一被夫人知道了,还不得将我给活活打死啊?!”烫烫说这话的时候,害怕得大腿上的肉都在打颤。

他可不是危言耸听,那还是他刚入府的时候。当时大殷朝专门给达官贵人训练下人家丁的管教司里面,有个姑娘比他大不了几岁,只因一点小过错,便被教头给乱棍打死了。这花家夫人长得比那教头恶多了,他……他可不想吃罪。

见他也确实等烦了,少年就不为难他了,只道,“行吧,那就这身儿。”

烫烫见他跨出门,这才刚松了口气儿,却又发现这衣襟上的家徽未配,这可是件大事儿。在大殷若是世家公子,出门不带家徽若是被官府看见,便会将他们抓捕当做是伪造身份的囚犯,轻则鞭笞,重则流放。

“哎!公子!哎哟喂!公子你等等我!”

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这少年不急,倒是这会儿跟鬼撵着似的,一溜烟便出了院门。烫烫没见他人跑哪儿去了,但他知道那新搬来的邻居在什么地方,索性就放弃了寻找,自己先往那里去了。

等他从百花府门口叹气离去时,却不知有双躲在箱子后面的眼睛正望着他。

这人正是百花府的二公子,花满溢。

“你当我傻啊?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慌什么?”花满溢心道。

自从竹、柳两家对垒起来,天底下有名望的氏族都在看其余二族的站队,竹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花家的立场便显得格外重要。但花家主母也不是个寻常女人,她知道竹家人的手段有多狠毒阴辣,也知道现在的花家压根就没办法与他们分庭抗议。所以自入了冬,她便让这几个小孩儿呆在府里,让自己寸步不离的看着,也好放心些。

倒是闷坏了好动的花满溢,所以逮着个机会,他才会见缝插针。

花鼓街上有许多店铺,这里多是达官贵人们闲暇之余腾出手来开到营生。大殷重商,但凡是在朝中官儿做的大的,在这儿多少都有一两间铺子。你瞧那乐百氏和屈臣氏,家里在朝中多不过三品官儿,就能混出这么大的名堂,若是他们花家当初也来此处插上一脚……

若是……

花满溢走在街上看着这两边的商铺,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他那老爹是武人出身,看不起什么投机倒把的玩意儿,所以当初并没有在这儿站稳脚跟。如今老爹撒手人寰了,他们孤儿寡母的,还得从零开始。

又过了半个时辰,他将这街逛了遍,这才想起那家邻居来。

哪晓得这新来的商户不偏不倚,赶巧就在他们花家刚刚开张的茶馆旁边。他走到门前的时候,这家人正在街口张罗从马车上卸货。这大箱大箱的东西,被一位皮肤黝黑的老者搬进屋去,少说也有百八十斤的东西,这老头子竟单手提了起来,面不红气不出。

花满溢又瞥见他手上生满老茧,八成是个练家子。

那老头子也看到了他,便走过来抱拳道:“公子在此作甚,可是有事儿?”

听闻此话,花满溢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正中行了个揖礼,“在下花满溢,是这家茶馆的少东家,听闻今日有邻前来,所以这才——”

哪晓得他的话未说完,只听得见店内唤了声。

“康叔,将那招牌给挂上吧。”

这声音清冽温柔,一听花满溢便知道是个清秀的翩翩君子。

“好嘞!公子啊!您先等等,待我挂个招牌。”话罢,康叔便走到那马车后面,将一块红木做的长招牌拿上。

只见他纵深一跃,便蹦出一丈多高,惊得花满溢合不拢嘴,感情这老头子不单是拳脚,连轻功都如此了得?

这一条,还真就把他的兴趣给勾起来了。他又瞥了招牌,只见上面用极为漂亮的隶书写着四个大字。

“仙姝货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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