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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回 相知

东丘地势复杂,相较于西坳面积不晓得大了多少倍。这里面密林与小溪组成了一道绝妙的天然迷宫,若非是极为熟悉的本地人,外人入内再想出去,除非有神仙得助,否则便会困死在这深山里。

小溪由外而内,进而与其余水系混为河流,又从东丘山岗往下倾泻,愣是造出来一个瀑布绝境,这地方虽比不得外面的那些大气磅礴,却也有自己独一份的韵味。

瀑布后面便是一处不大的天然岩洞,柳漠尘从小生长于山林,便在此处发现了熊穴,两人便栖身于此。连盏昏迷三日,自己整日便在溪中捕鱼,烤熟之后将其肉捣为肉糜,佐以泉水给她喂下。又从山林里找了许多草药,捣碎了放于阳光下暴晒,干成粉末之后才能使用。

然而连盏伤口多在胸腔前后,且又是贯穿伤,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此时为了救她,柳漠尘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将连盏的外衫褪去,里衣已被鲜血染红,便知不能再耽搁。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里衣,毕竟不能拉扯到伤口,否则便会感染化脓,这山野间也没什么可以消毒的东西,一旦感染那可就真的完了。

可当他将这浸血里衣褪去的时候,却发现连盏胸前竟还有一圈绣着鸳鸯的棉布片儿,这可让他觉得新鲜了。

柳漠尘不禁呢喃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是裹胸……”

连盏这忽然的一嗓子,吓得柳漠尘一个冷颤,见她微微睁眼,连忙将其扶起,靠在自己怀里让她坐起身来。连盏看着自己被扒得只剩裹胸的面前,又看了一眼柳漠尘那害羞不已,别过头去不敢看自己的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女儿家都是要用这个的,家主这么高身份的人,身边的姑娘不晓得有多少,怎么连这事儿都不知道?”连盏声音微弱的笑道。

柳漠尘为了避免尴尬,故意岔开话题道,“你身受重伤,怎么嘴里还有力气说这些话?”

“我看你迟迟不愿给我上药,想来也是不愿救我这罪孽深重之人了,你还是让我死吧。”说完,连盏便将柳漠尘推开,自己又躺在了地上。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我……你……你那个地方我不能碰的。”柳漠尘又羞又恼,因为他很清楚这女子就是故意想让他难堪的。

听到这儿,连盏只觉得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却也有可爱的一面,便反问道:“怕什么?碰了不能怎么着?”

“你就嫁不出去了。”柳漠尘随口到。

“噗嗤。”

连盏知道自己这一身伤,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人不该笑,可他这孩子般的回答还真戳中了她莫名的笑点。见他是真的害羞,连盏这才止住了笑,道:“家主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当真以为干我们这行的人,能有成家那一日吗?小女子我啊!只求多活一日,潇洒一时便足够了。”

说完,她便自己撑起身子来,坐在柳漠尘面前,缓缓松开自己的裹胸布。哪晓得那最后一片撤下之时,这柳漠尘竟下意识般闭上了眼睛,弄得连盏本不害羞的脸泛起了红晕。

“都是江湖儿女,你想东想西弄得我很为难啊家主大人,你这闭着眼怎么给我上药?”连盏嘴上虽然如此说,可如今自己上半身是一丝不挂,似乎确实有些不妥。

见他不说话也不睁眼,连盏便道:“这样,背后由你来,这胸前我自己来,总可以了吧?”

听闻此话,柳漠尘的面容舒展了许多,道:“那……那你转过身去。”

连盏没办法,便只得艰难的转过身去,“好了,睁眼吧。”

柳漠尘睁开眼睛,可看到的确实满目疮痍。

“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

闻此,连盏一怔,身体也颤抖片刻。隔了一会儿,待柳漠尘给她的伤口处上药的时候,连盏这才小声开口询问到:“可怕么?”

柳漠尘沉吟片刻,道:“你要快点好起来。”

“嗯……”

等上了药,柳漠尘便将她这浸染了血的衣物拿去溪边淘洗,这毕竟是寒冬腊月的天儿,洞内湿冷,他便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连盏身上,又在洞中生了火,还算暖和。

等他洗衣归来时,连盏正坐在火堆边尝着烤鱼,这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满是鲜味儿。

连盏朝这里柳漠尘竖起了大拇指,笑道:“都说君子远庖厨,我看都是屁话,这天底下会做饭的男儿才是最可爱的。你是怎么做到外酥里嫩的?”

说到这儿,不等柳漠尘开口,她便又道:“说起来,我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公子哥,可从没有人像你这样的,对于山林之事如此熟悉,也……不嫌弃我这样的‘下贱人’。”

“呐!”

连盏挥了挥自己手里用木棍串着的烤鱼。

“连鱼都能烤得怎么好吃,我瞧你可一点都不像是大家氏族出身,倒像是个生长在山野间的毛头小子。”说到这儿,她又不禁低声嘀咕到。

“若你真是个毛头小子,那我就能做大的了。”

柳漠尘:“你说什么?”

听他发问,连盏这才缓过神来,恍然道:“啊?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说鱼呢!”

柳漠尘看着吃鱼的她,心里确实五味杂陈。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眼前的这天真烂漫,活泼洒脱的女子,为何与那手刃数十口无辜之人的女魔头是为一人。

“对了,我似乎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你叫什么?”柳漠尘手托下巴,问到。

“连盏。”

“姓氏呢?”柳漠尘继而问到。

“没有姓氏,我也没有爹,我娘是个娼妓,生下我以后便将我扔到了城隍庙里。”连盏说这些的时候不带一丝感情,眼神冷得像冰,就好像自己口中所说的事情,与她没有半点瓜葛般。

“抱歉……”柳漠尘愧疚道。

“啊?家主不必在意,我四海为家惯了,这些事儿于我而言不痛不痒。”连盏一边吃鱼,一边笑道。

“那你这个名字有什么意思吗?”柳漠尘无话找话,只为了缓解尴尬。

“只不过是因为后来收养我的人是个酒鬼,所以便叫连盏咯。”

柳漠尘:“……”

这女子估摸着是极少与活人打交道,还真能把天给聊死。自己与她说话,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子深深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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