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梁如今有了粮，莫家便让城下的饥民纷纷进城来，毕竟临近寒冬，今年的第一场雪也快来了。
莫沉凉与几家氏族商量，总算在城中挤出了一块空地用以安置灾民，虽说拥挤了些，但总归要比露宿荒野好得多。
所以这些日子，不光是难民们，就连城中各氏族也对莫沉凉赞誉有加。莫家从前只知经商，在旁人眼里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既不管领民死活，亦不管外人评说。如今这一番作为，也算是为莫家正了名。
一时间，莫家在陈梁的声誉达到了顶点。
就连朝廷所派来的赈灾官，都对这年轻的莫氏家主颇为青睐。毕竟一直以来，莫家都有个心愿，那就是能在朝中谋得靠山。如今若是能将此事上达天听，没准还能让莫家子弟入朝为官，这样他们也算是有自己的朝中势力了。
原本他们还能靠着柳家，如今柳家被朝中奸逆拉下马来，他们能依仗的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好在莫沉凉并非是个蛇鼠两端的小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还是选择将柳临江藏在自己的凤凰阁内暂避风头。
因为他从那朝廷里来的赈灾官口中得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原本都以为命不久矣的老皇帝……竟然奇迹般的挺了过来。这下朝廷之中那帮倒柳党可就麻烦了，毕竟从前殷皇最为钟爱的便是柳氏，如今趁着他病危，这帮人做出禽兽不如的排异行径，只怕他们会付出的代价，比被灭的柳氏好到哪儿去……
莫沉凉当然第一时间就到西跨院，将这消息告诉了柳临江。
“临江，看来你们柳家平反有望了！”莫沉凉自然激动，毕竟从前柳临江的大哥对他颇为照顾，两家父辈亦是知己好友。
“将柳氏的命运交由垂垂老矣的人，这大殷朝廷里怕是真的腐坏透了。”
柳临江叹了口气，如今柳家满门剩下的只有他，就算是平反了，又有何意义？自己从小体弱多病，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多少年。
“哎呀，那么悲观干嘛？！你还年轻，等皇上为柳家平反了，我做媒人给你娶个几房美娇娘，过不了几年柳家不就子孙满堂了嘛。”说这话的时候，莫沉凉笑得合不拢嘴。
毕竟这半年来，他都被匪患、饥荒、柳氏被污弄得焦头难额，如今拨云见日，他自然喜笑颜开。
“不过我倒有些好奇，你……那个玩意儿，还能不能……”莫沉凉说得隐晦，但柳临江就明白了过来。
他脸上浮上一丝尴尬，略带怒意：“要你管！”
“哎呀！你瞧瞧你这人，大家都这个年纪了，还有啥忌讳的？这又不是从前在秣陵求学的时候，那么拘谨干嘛。”
莫沉凉还依稀记得他们少时结伴去南唐求学的日子，也是那段时候他跟柳临江成为了挚友，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身上那怪病却依旧如此。
“你这病还是如同从前那般？不得动怒不得使力？”莫沉凉问道。
“虽比从前好上许多，但身体却依旧羸弱。”
这些年柳临江遍访天下名医，大都对他的病症无可奈何，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不在秦阳的原因。
好在他大哥才智过人，一人扛起了柳家。
毕竟秦阳柳氏和只此陈梁一地的莫氏可不一样。他们在军队与朝廷都有脉络势力，更有自家的商贾圈子，其中还得兼顾卫戍大殷东疆之责，所以这家督之位并非常人所能担待。
更别提这柳氏旗下还有无数分家，仅有秦阳本家的柳氏家主才能被称为“家督”，统领整个殷朝所有的柳氏族人。
“唉……无妨，有我莫家一日，便有柳家一天。”
莫沉凉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如此，毕竟据他所知……如今柳氏还活着的后人，想来也只有柳临江一人了。
再说，他这病也动不得怒，万一血气上涌，那可是会要了他的命的。就算是他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在柳临江面前也会变得斯文起来。
“说起来，你跟小诗又是怎么回事？”柳临江问道。
一听见杜雷诗从他嘴里给冒出来，莫沉凉脸立马就黑了下来。
“她？那女子你又不是不认识，从小就是那副德行，就那样！”莫沉凉语气变得急促，喝了口茶，但那眼里却完全没有讨厌杜雷诗的意思。
“自幼相识时，我便觉得你俩是天生一对，大婚之时只可惜我没能前来，想到你二人的性格，怕是有些可惜。”柳临江微笑道。
“哎呀！有什么可惜的？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满月酒再给你补上行不行？”
一说到杜雷诗，莫沉凉的口气便开始不淡定起来，毕竟他俩从小就是这副针尖对麦芒的关系。可若论天底下谁能制得住这浪子，只怕放眼大殷，唯有杜雷诗一人。
二人又闲聊了会儿，莫沉凉便带着侍卫去城中巡逻了。毕竟这些日子还是来了不少生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得亲自去瞧瞧。而另一边的柳临江，想到那日萧墙的模样，便在心里生起一个想法。
刚刚莫沉凉的话也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若是自己命不久矣，这柳氏可不能后继无人。而那小子与柳家颇有渊源，也是个内心仁厚的聪慧之人，没准……
恰在此时，他忽而听见这院旁楼阁的屋瓦之上似有脚步声。
刹那间，几柄飞刀朝着他飞驰而来，柳临江站起身来拔出玉箫格挡开来。片刻之后，只瞥见一道黑影自屋顶跃下，一道银光闪来。
“公子当心！”
康叔从走廊冲出挡下了这剑，那黑衣蒙面人后跳三步，见面前的老侍卫是个高手，随即马上房梁，飞檐而走。
见康叔准备上去，柳临江忙道：“别追了。”
“可公子——”康叔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出口柳临江打断。
“那人不想杀我。”
柳临江又不会武功，刚刚那几下飞刃若是存有半点内劲，他都是挡不住的。何况这东西本就剑走偏锋，即使他不挡开，最多也是擦身而过。看样子这人前来，是为了提醒他什么。
康叔捡起地上的飞刀，发现其中一柄竟是镂空，里面塞着短笺。他便将其取出来递给柳临江。
柳临江看了一眼，上面仅有数字。
“莫家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