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把匕首架在霍尔顿的脖子上：“小子，结束了吗？”
她（他）的语气中带着嘲讽：“如果你认输的话，可是会死的。”
少年看着面前的人，思维快速地旋转着。
如果单单对付琴的话，他拼命是可以打得过的，他的能力，还有手中的武器都偏向于克制这个女孩；可是加上一个操纵身体的小林奇，局面就变成了十死无生。他的老师熟悉他的战斗方法和移动技巧；唯一对他造成了实质性威胁的，艾斯特斯异想天开的箭术，也被证明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自己一定有可以胜利的点，否则团长就不会说那种话了。
那么它在哪里？
武力上，就算他狂化，只要小林奇用出那些触手，他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他亲身体验过那些像是黑色丝带又像是活得生物一样的阴影，那绝对不是眼魔的肢体可以比拟的东西。
所以，突破口在哪？
他凝视着少女的面庞，和男人的灵魂。叹了一口气：到最后他还想着找到那个女孩，现在看来，恐怕他们在钻进最后一个洞窟的时候，身体的操纵者就切换成了小林奇。
霍尔顿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像是有人用针刺了他一下。对啊，破绽在这里。
“我早该想到的。”他低声说。
“嗯？”男人（？）疑惑地看着他。
“团长，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给我讲故事，现在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霍尔顿温和地问。
“说。”
少年清了清嗓子：“在十几年前的瑞兰德，一个女孩出生了。”
“毫无新意的开头，相同的故事我教你都教了好多个了。”
“她从小接受刺客的教育，经受过几乎可以说是惨无人道的训练，从来没有得到过快乐。”
“悲情女主角啊，”小林奇笑着说：“不过现在卖惨已经不是什么稀有人设啦。”
“在一次战斗中，她被几名看起来正义的骑士俘虏了，骑士们把她当做工具，将她培养成为教会效力的杀手。”
男人（？）带着赞许的目光继续看着他，仿佛在等着他的故事。
“然后，她又被不知名的邪教徒利用，作为他实现愿望的工具之一。”少年看着小林奇的双眼：“从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没有人将她当做真正的人。她不过是好用的工具，听从使用者的意志而挥舞。”
小林奇皱起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去理解她——是啊，为什么人要理解工具呢？”霍尔顿的语气越来越轻柔，几乎到了摇篮曲的地步：“只要这个人还可以替她的主人杀人，那么她究竟怎么样都无关紧要；同样，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能活下去，她可以被任何人当做武器使用，这就是她的生存哲学。”
男人叹了口气：“我啊，只有面对我的家人的时候，才有和人类相处的感觉。”他自嘲地笑笑：“毕竟我已经做了这么多年邪教徒了。”
少年没有管他。
“这是不对的。”
“你说什么？”男人的口气像是在让他重复一遍前一天早上教他的单词。
“我说！”少年并没有用很大的声音，语气也是冲淡的，可是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毋庸置疑感：“琴·简格拉！作为杀手的时候，你所作的一切，杀人，分尸，是因为琉璃王座的命令；作为修女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监视，战斗，是因为兰森德尔的神谕；作为我老师的身体的时候，你所做的一切，是因为他这个混蛋的控制。十二年来，你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别人的意志下去行动的。”
“那么，你自己有没有一个愿望？”
少年看着那具身体的眼睛：“琴，你的愿望是什么？你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他认真地说：“就算曾经从来都没有人听过你说什么，至少现在，我在这里。”
“无论是什么愿望，我都会试着为你完成的。”
少年重复着：
“无论是什么愿望。”
男人的动作僵住了；确切地说，他对于这具身体的掌控力度突然下降了。
因为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正在苏醒。
霍尔顿周围的丝带开始松脱，溶解，那些束缚的概念本身开始崩裂——正因为它们都是概念，所以当主人的意愿迟疑的一瞬间，它们就开始动摇。
男孩挣脱开身边的黑色触手，看着面前不断争夺着身体主控权的女孩。他突然想起，那一天艾尔莎看着不能自制地去伤害无辜者的自己的时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人的自我，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他在自己的外套上蹭了蹭手上的血，抱住了女孩，学着某个小丫头的动作拍着她的后背，笨拙地说：“我在你身边。”
“如果你想要一个朋友的话，我可以成为你的朋友；如果你想要一个亲人的话，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亲人。如果你把你的愿望告诉我，我就会替你去完成，”快要十四岁的霍尔顿这么说道——这可能是一年以来，他说过的最孩子气的一句话了——“因为啊，一刻都没有为了自己的愿望而活过，只是像机器一样执行命令的人，也太可悲了。”
他听到了轻微的呜咽声。
琴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下来。莫名其妙地，霍尔顿想起了夏天的雨。他轻轻地拍着少女的肩膀，柔声地说：“没事，没事，乖。”少年的动作分外的滑稽，可是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仿佛就算下一个他死了，他也会重复这个动作直到生效。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琴。他记忆里的少女，是无论陷入何等乱战也不会放弃活着，无论面对何种强敌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偶一般的女孩。可是现在，那层她套在自己身体外面的钢铁外壳消失了，她像惊慌的蜗牛一样，只是哭泣着。
霍尔顿一动也不敢动，他缩回了右手，静静地抱着女孩。
许久，她终于抬起头来，向少年微笑——那是霍尔顿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笑容，带着此生仅有的满足，怀念，释然和欣喜。
然后，他背后的那只小手紧紧握着匕首，向着女孩自己的脖颈猛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