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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银之血

群星历1034年,瑞兰德,艾提亚。

清晨时分的小城艾提亚仍然笼罩在蒙蒙的薄雾中,打着哈欠的卫兵睡眼惺忪地检查着每一个人的通行证——这里是骠骑之国瑞兰德的最西端,和钢之国埃科斯仅仅相隔一道山脉。艾提亚被称为雾之城,不仅是因为全年笼罩着这座城市的薄雾,而且因为城市里面遍布的魔能工厂无时无刻喷涌的浓烟和热气同雾气混杂在一起。在雾患最严重的时候,雾中甚至能看到幽灵和雾元素。

城门口,卫兵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来提神——他太困了,昨天晚上和几个战友打牌直到深夜——但是作为瑞兰德的士兵,他绝对不能走神。这不仅是上司的要求,也是作为一名守城士兵的最基本的责任。他默默地想着,抬起了头。

面前是一个穿着土布外套,戴着大草帽的少妇,像是从附近的村子里匆匆赶来的,手上挎着一个小筐,筐里装满了莴苣和玉米。她的臂弯里抱着一个睡得很香的婴儿,小家伙还带着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农妇低着头,从筐里翻出一张通行证,递给卫兵。

卫兵仔细看了一眼通行证,觉得有些不对,问道:“大姐,‘雷切尔(Rachoel)·理查德’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这是你的通行证吗?”

农妇显得有些局促:“大哥,你再看看,这就是我的通行证啊。”

卫兵再低头看去,那张破旧的羊皮纸上写着的确实是“蕾切尔(Rachel)·理查德”。他揉了揉眼睛,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真是奇了怪了……明天可不能睡得这么晚了,不然是要挨队长骂的……”他嘟囔着,把通行证还给农妇:“不好意思啊,大姐,是我弄错了。”说着,卫兵收起长枪:“你过去吧。”农妇感激地点点头,看了他一眼,走过了城门。卫兵正自责于他每天晚上的放荡行为,自然不会注意到,少妇的耳朵,与正常人类的形状并不相同。

农妇抱着孩子向下城区走去,随手丢掉了那张通行证,纸片飘转在薄雾中,打了几个旋落在地上。

那是一张白纸。

任何一个城市的下城区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而艾提亚的下城区尤其的破旧——到处都是工业垃圾,被魔法污染的臭水沟里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乞丐们也无精打采,没有其他城市的同行那种精气神。三三两两的混混和小偷厌恶地看着农妇;从外表上看,这个少妇长得非常平凡,手里拿着蔬菜的又不值钱——下手也要讲个成本,他们最讨厌碰到这种乡下人,什么油水都榨不出来。

最终,农妇走到了这条巷子的末尾,那是一家破旧的炼金店。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推开锈蚀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门口架子上蹲着的一只猫头鹰开始大叫起来。

“好了,这次又是哪位……”苍老的声音从深幽的店内传来,随着拐杖点地的声音,一位上了年纪的精灵出现在门外昏黄的阳光下。他弯着腰,带着巨大的黑框眼镜,手里捧着一本大书。

农妇摘下草帽,一头亮银般闪烁的长发披散下来,她微笑着对老人说:“拉比克叔叔,好久不见。”奥术的光影闪烁间,她从一个看起来令人厌倦的农妇,变成了如同星辰般明艳的少女,酒红色的眸子闪着清澈的光芒。

“小蕾切尔!”老人咳嗽了几声:“你还活着!太好了,王弟他们肯定……”老人突然停下语声:“等等,这孩子是……”他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放射出慑人的光芒:“你该不会……”

名叫蕾切尔的少女叹了一口气:“和您想的一样,的确,在过去的三年里面,我一直在他身边。可是无论如何,他已经死了,而我也不打算回到圣枪谷。所以到了现在,至少,你们可以接受这个孩子……吗?”她期盼地看着老人:“至少,让他回到谷中,我知道有好几个人都可以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面不显现出任何异常,只是作为一个平凡的孩子生活下去。他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老人摇了摇头:“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小蕾切尔。”他皱着眉头说:“且不说族里的规定,单是这孩子的父亲的身份,就会让无数人想要杀了他。日精灵有句谚语叫‘血脉是传递仇恨的锁链’。”

少女固执地说:“然而‘血脉也是维系爱恋的丝线’,我是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的。”她平视着老人的眼神:“让下一代去背负上一代的仇恨,不是很无耻的一件事吗?”

拉比克没敢去看少女的眼神,他抬头看着炼金店黑糊糊的房顶,而少女看着他。

许久,老人一跺脚:“算了,我先把你们两个送回去,剩下的让王弟解决!好歹是这一代的守誓人,不会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吧。”他冲着少女招招手:“我现在就去打开传送门,你们两个过来。”

少女欢呼一声:“拉比克叔叔你最好啦!”

“小丫头,别管我没提醒你,要是回去之后十三骑士和长老会都反对的话,就是王弟他也没法阻止。”老人转过身去:“我们不是那些骄傲自大又独裁的日精灵,也不是堕落到了地下的月精灵。”

“那也要谢谢你!”蕾切尔抱着孩子,正要向老人走去,突然听见吱嘎一声。

老人霍地回过身。

“不用担心了,二位,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真可惜啊,老爷子。”

“纳亚!”如同狮子般的吼声从苍老的身躯中迸出,随着那声怒吼,蓝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地面,一时间,破旧脏乱的炼金店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魔法光芒。

“没用的,老头。”在蓝光的映照下,门口的男人仍然被重重黑影包裹着:“你要是还是大魔导师,这活我还真不敢接呢。”黑影转头:“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哦,不能算是小姑娘了,孩子都有了。”他低沉地笑着:“要是你能把那个人的葬身之地,还有那些宝藏的地点都告诉我,没准我会帮你们杀了我的雇主哦。”

“即便他已经死了,你们这些懦夫还是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少女笑着:“渣滓。”

从阴影里传来咬牙的声音:“我决定了,你先死,”他恨恨地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和魔鬼通婚的异端。”

“蕾切尔,你先走。”拉比克快速地在空中勾画着什么线条。

“得了吧,老头。”黑影说道:“一个掉阶掉到黄金阶的大魔导师,一位没有圣枪的圣枪骑士……你俩是逗我吗?”说着,他伸出手去,无数黑色的丝线像蛛丝一样缠绕着整座小店。

“次元锚……”老人手里的法术明明灭灭:“蕾切尔,快走!这个法术只能保证三公里之内的传送!”

少女突然笑了,她低头轻吻了一下手中熟睡的婴儿,扯下自己的项链缠在襁褓外面,将小小的孩子送进了那座蓝色的门扉当中。随着一声爆响,那扇明亮的门合上了。黑色的丝线漫天飞舞,将老人钉在了墙上。名叫拉比克的法师吐出一大口血:“丫头!你……”

“这位杀手先生,你不会以为……”蕾切尔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棍子:“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没学到一点深渊的本事吧?”随着她的话音,黑色的火焰从她手中喷出,缠绕上那根拖把。纳亚站直身子,眼神放射出精光——当然从外面是看不见他的眼睛的。

他并不惧怕一位没有圣枪的圣枪骑士;但是如果对手换成地狱猎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被训练来专门干掉法师的,不是来对付这些生命力顽强的异端的。何况那老头还没死:拉比克扯断了周身的丝线,蹒跚着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无尽的阴影从他身边渗出,将整家炼金店笼罩在漆黑的穹顶之下。

少女在黑暗中端平拖把,长柄武器的尖端凝结出一点恍若实体的黑暗。刺客怪叫一声:“你疯了!这可是在城市里面!”

她轻笑一声,平刺出去。

被压缩的黑色火焰撕裂了阴影,从拖把尖端爆裂出去。小小的店铺中,各式各样的魔法器材冒出濒死的哀鸣,一个接一个地在迸裂的负能量中向水泡一样破掉了,漆黑的能流喷上了天空。随着一声轰鸣,整个下城区都震动了一下。

那天晚上,城门口的卫兵没有什么时间打牌,因为三分之一的城卫兵都被调到下城区去救一场笼罩了大半个城区的爆炸引起的大火去了。而作为爆炸的中心,那个不起眼的铺面,被整个地从地图上抹去了。人们只从倒塌的废墟中抢救出了炼金店的那位老店长,被发现的时候,他离爆炸中心很远。

在消散的烟尘中,传来一句耳语——不如说是叹息:“活下去,我的孩子。”

而后,这声音本身也随着烟尘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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