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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昆仑门人(下)

太子如此性格,对纳兰蓉来说是好是坏,也就不用多说。江尧想了一会,还是照实说道:“我不想妄议太子殿下……但若真要说来,恐怕你会失望。”

若苏浅如当今圣上所期待的那样有一代明君的潜质,也许纳兰蓉的谏言还有可能奏效,或是几十年伴君的漫长岁月中潜移默化地劝服对方,让他放弃对北蛮的攻伐。但若太子殿下真如想象中那样疯疯癫癫,事情可就大为不妙。

“其实来之前,我就已经有所耳闻……”纳兰蓉笑了笑,“现在说这些,也还为时过早。下嫁之后,一切自然会见分晓。比起这个——”她抬起头看了看,月亮已经高高挂在树梢,外面响起了不知是几更的鼓声。一番长谈之下,两人都兴致颇高。两日不见,隔阂却仿佛小了很多。“我还是想听你说说你自己的事情。”

“我的事?”江尧心跳快了一拍,前日被白辰认出身份的事,他一想到就觉得后怕。

“你的武功从哪里来?漠北的武士虽然勇猛,但像你这样快的刀法剑法,我却从未见过。”她掩嘴轻笑了一声,“坦白说,那晚上见到你出手的时候,我原本以为北魏随便找出一人都有你这么高的武功,那我族岂不是大祸临头。但后来才发现,是你的武功太强了。”

“我的武功啊……”江尧沉吟了一阵。他本不想谈及自己武功的由来,因为必然会牵涉到昆仑的秘密。但他却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与人畅谈,面前又是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口一开就很难合上。

即便是对孟岩,他也从未说过有关昆仑的任何事情,每次提及自己的武功他都是用一阵玩笑带过。但这个月夜仿佛有种魔力,让他在离开昆仑多年之后,第一次吐露了心声。

他并未点明昆仑的名字和具体的地点,而是慢慢地回忆年幼时的那些细节……

昆仑山下,曾经有一个村子,江尧从小在那里吃百家饭长大。五岁那年,一支军队屠戮了整个村庄,只有江尧一人幸存。他至今也未能查明那些身穿黑色铠甲的骑兵究竟是谁,但从那之后无数个夜晚,他在梦中眼看着骑兵们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将那些曾经收留自己、给自己饭吃的人们都砍倒在地。

他究竟是怎样上到昆仑,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那时的昆仑上,只有师父一人。他将江尧带上山去,收他为徒。

传说昆仑山高达数千尺,江尧虽对这数字没什么概念,但每日看着脚下的云海,也就能大致感受到这山峰的高耸巍峨。上山后的第一年,江尧在师父的指点下每日在悬崖边吐纳练气,除此之外便是挑水劈柴给师父做饭。

很奇怪的是,这些年过去后,师父的相貌在脑海中越来越淡去,到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他只依稀记得师父已经年老体衰,身手早就不似当年。但论起授业解惑,江尧觉得师父无愧于他每日早晚在地上重重地磕的那三个响头。况且光是藏书库里留下的那些武学典籍,他一辈子也都钻研不完。

那段日子虽说清苦,却也不算寂寞。一年过后,师父开始传授些基本的武学技巧,刀法剑法。他所指点的每次都不过寥寥数语,但江尧钻研一两天后往往豁然开朗,发现师父的一席话有举一反三之效,因此武功精进也十分迅速。

起初江尧还不懂事,问起师父昆仑的事时,得到的回答是自己是师父唯一的徒弟。但年岁渐长后,江尧发现许多可疑之处。在演武场、竹林中、藏书库里,处处都是曾经练武之人留下的痕迹。那些处处是划痕的磨刀石、演武场碎裂的砖块和墙壁,竹林中打斗的痕迹,都昭示着不久以前,还有不止一人曾在这里学武。

但他遍寻昆仑山,也未找到除了师父之外的第二个人。有段时间,他发了疯似的追着师父询问,但从未得到答案。每当问起自己是否曾有过师兄,向来和蔼的师父都会怒气勃发,随之而来的是一顿臭骂。久而久之,他就再也不提起这个话题。

他渐渐意识到对于昆仑来说,他始终都是一个外人。不仅仅是师父那些不见踪迹的徒弟的事情,这昆仑之上,有着无数秘密、无数永远不会对他开放的地方。他不知师父收自己为徒究竟有何用意,但对于昆仑门派的事情,他所知道的也极为有限。

闲暇之余,他也曾在藏书阁中翻些旧书来读。关于本门机密的书籍都被锁在一件密室中,他也不可能得到师父的允许进入。但从能查的到的资料中的只言片语里,他得知昆仑门在五十年前曾有过一场大劫难,纵横了神州大陆百年的武学大宗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从此香火稀薄,再也没能成气候。

而师父就是当世硕果仅存的老一辈昆仑门人,在师父的那一辈中,他是最小的那个师弟,几个师兄相继去世之后,他就是昆仑唯一的传人。但师父的天资聪颖,在相关的文献中处处都是。不仅武学冠绝当世,还间杂了昆仑所有旁支学派,样样精通,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但江尧回想那几年来所学,也无非是昆仑本门的基本武学。对于常人来说固然已经算是弥足珍贵,但对于江尧这样一个亲传弟子来说,师父未免有些藏私的意味。

好在江尧本就生性懒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年下来师父传授的东西虽说也已学得七七八八,但多余的本领则一点没有。师父也没有强求,两人相处还算融洽。就这样,数年时光悄然流逝。

直到那一日,原本病情已经稍有好转的师父突然倒在床上,再也没了起来的力气。他将江尧叫到身旁,将一柄精铁打造的长剑交到江尧手上。那时师父的话语,江尧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昆仑门下,第十一代弟子只剩我一人。我毕生共收徒七人,你是第七个。并非我不愿与你讲述你师兄们的事,而是实在难以启齿,不说也罢。我这一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前半生闯荡江湖倒也无事,老来收徒却造下大孽。你这六个师兄,各个都不是易与之辈。今后若是天下大乱,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我时日无多,你这就启程下山吧。我只想最后再嘱托你一句……记得我昆仑门人的誓言吗?”

江尧跪在师父的床边,低声念道;“济天下。”

师父点头,幅度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谨记于心。这就是我对你的期望。”

那是江尧与师父见的最后一面。收拾好行囊之后,他为师父关上了房门。走出几步,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闭合的房门中,师父瘦弱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

他就那样下了昆仑上,颠簸一年才来到北都,机缘巧合之下被葛洪云赏识,收为义子,这才有了今天。

讲完这段话时,天边已经微微发亮。江尧只觉得胸中多年积累的那口闷气随着这番话尽数排出,让他浑身舒爽。虽说一夜未睡,却也不觉疲倦。

自到北都而来,他处处小心谨慎,就是为了不泄露昆仑的秘密。昆仑门人的身份始终如同巨石一样压在心头,不得缓解。他曾无数次梦想着能有一个绝对信任的知己,能让他毫无顾忌地一吐心扉。

纳兰蓉坐在对面,手轻轻撑着玉颈,听得入神。

“公主大人,我说完了。”看纳兰蓉许久没有反应,江尧笑道。

“啊!”纳兰蓉这才缓过神来。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抱歉,你的话让我想到了一些事……这才出了神。所以说,你现在一共还有六个师兄?他们的武功,都和你一样强吗?”

江尧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到北都之后我多次旁敲侧击地打听,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昆仑的消息,更别提我几个师兄了。只是依照师父而言,那些师兄都得了师父全力真传,武功应当远胜于我才对。”

纳兰蓉站起身,将散乱地头发重新扎成一束,一边道:“其实,我有些在意你师父说的话。果真这天下会如你师父所说,被你的师兄们颠覆吗?他们究竟是谁?现在又都身在何处?”

江尧走到窗边,感受着外面冷冽地冬风,道:“这个我倒还真从未担心过。我这些师兄,顶破天也不过是一介肉体凡胎,就算武功卓绝,不过做个混迹江湖的侠客。若要说扰乱天下,我看还轮不到。至少如今看来,我们的白大宰相恐怕才是更大的威胁吧。”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自从介入北蛮联姻一事开始,白辰就一直如阴云般笼罩在北都上空,令江尧不得心安。看纳兰蓉凝重的表情,恐怕她对白辰也是十分忌惮。

客栈阁楼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一群小厮挨个敲开房门,给客人奉上洗面汤和早点茶水。听着脚步声逐渐接近,江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身在女子闺房,不免有些难堪。

纳兰蓉展颜一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躲到房门的右侧,开门后正好是个死角。江尧心照不宣地往墙边贴着站好,滑稽的样子惹得纳兰蓉忍不住轻笑。

有人敲响了房门。纳兰蓉整了整衣衫,慢慢将门拉开。但随即她便发出一声惊呼,连连向后退去。

江尧毫不犹豫,一个箭步抢到纳兰蓉身前,怀中的短刀已经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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