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猛然抬起头。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已经躲无可躲。
他听见李婉解释道：“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先把这小丫头找着要紧。等会要是见到那人，你们也千万不要声张。今晚的一切，就当从未发生——啊啊啊！”一声惊呼。
两个男人的其中一个道：“怎么回事！佳佳的房间怎么着火了！姐，你快去把佣人都给叫醒，先把火灭了再说！”
另一人紧接着吼道：“婉儿，不要过去！”
“陈浩！！”李婉凄厉地叫着，一把推开房门。陈浩木然地看着门口。
李婉的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王家的少子王佑，另一个就是李婉的弟弟、佳佳的丈夫李景。三人呆呆地看着房中的景象，一时间竟忘了灭火的事。
房中一共五人，此刻都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李景才开口道：“姐，这二人是谁？为何会在我们家里？你刚才为什么要叫陈大人的名字？”
陈浩仍戴着魏通给的面具，李景与他不熟，自然认不出。李婉并未回答，而是死死地盯着火爪。王佑察觉到妻子对火爪的敌意，暗暗跨前一步，将李婉护在身后。三人行动匆忙，再加上又是自家院子，手里也没带兵器，此时有些骑虎难下。虽说火爪也是两手空空，看起来也并无杀气，但这三人都知道他绝对不是善茬。
陈浩一咬牙，猛地扑上去死死抱住火爪的腰，一边吼道：“李婉！你们快逃！”
这下子李景也听出了陈浩的声音，正打算大声呼叫李家的家丁，火爪却突然一抬右手，两枚袖箭无声无息地射出，从李景张开的嘴中穿入，一直刺到脑中。只见李景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默默地倒下。
“李景！！”李婉悲呼，扑到在李景的尸体旁。
王佑反应倒也迅速，反手抄起门边放着的笤帚，就朝火爪面上打来，看起手的架势，也的确学过些武功。
火爪冷笑一声。“垂死挣扎。”他反手一指点在陈浩肩头，陈浩顿觉脖子以下都没了知觉，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火爪左手接住王佑挥来的笤帚，随手拨开，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抬手便将王佑的脖子刺个洞穿。王佑睁大双眼，全身僵直，嘴角鲜血直淌。
“偌大的青淮，连一个会武功的年轻人都找不出么？北魏如此荒废无度，灭国指日可待。”火爪说罢，再轻轻将匕首抽出。王佑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尸体刚好砸在李婉的面前。
李婉哭叫道：“你做什么！我李家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接连杀我丈夫和弟弟！”
火爪蹲下，用王佑的衣袖擦干匕首上的血。“李大小姐临危不乱，还敢与我对峙，不愧为女中豪杰。要说有什么理由的话，那就是为了他吧。”火爪伸手指了指陈浩。
陈浩躺在地上，身体不住地抽动。他拼劲全力想站起来，却发现火爪已经把自己全身的筋脉都封死，一点力气也使不出。习武之人，内力比一般人都要雄浑许多。陈浩武功虽不见得有多精深，却也十分不俗了。可火爪只是在他肩头轻轻一点，以他的内力，竟全然无能为力，只得坐以待毙。
李婉不会武功，甚至没有看出火爪究竟如何杀死自己的弟弟，此刻竟还在用力地掐李景的人中，希求他能活过来。
火爪叹息一声，道：“李大小姐，别费那力气了。若是掐人中就能救活你弟弟，我也就白学十年暗器了。奉劝你一句，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李婉的动作忽然顿住，她抬起头，双目血红地看着火爪：“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也下得去手？”
火爪耸耸肩，“这还得看情况。不过今天，动手的恐怕不是我。你说是吧，陈大人？”
火爪猛然叫出陈浩的名字，李婉才意识到两人之前就认识。刹那间，愤怒让女子的视线都变得模糊。她朝陈浩吼道：“陈浩！你既然认识他，又为何要引他来我家中，杀我丈夫和弟弟！”
陈浩嘴唇嗡动，却发不出声。房间里的火焰越烧越旺，浓烟已经飘出房屋，蔓延到走廊里。火爪道：“嗯……看样子不能再耽搁了。若把李家的这群家丁都给吵醒，恐怕还要再逼我动手。”他走到陈浩身边，伸手在他双肩穴道上各点一次，“起来吧陈大人，跟李大小姐解释解释。”
陈浩勉强坐了起来，却看见李婉泪流满面地怒视自己。他从未见过李婉如此愤怒的样子。记忆里那个温良贤淑的少女和面前这个满面怨恨的女人似乎无论如何都难以对上。陈浩不知道一切为何会发展成这样。“李婉，我……”
李婉扑到他面前，奋力揪住他的衣领，哭喊道：“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我如此好心对你，你却派人杀我家人！我之前真是瞎了眼！”
火爪饶有兴致地双手环抱胸前，站在边上冷眼旁观。
眼中的泪水早就被烧干，只剩下迷离的一片水雾。透过这水雾，陈浩只觉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甚至连李婉的面容都在渐渐远去，只剩下火爪那如索命的恶鬼般的微笑。
他又怎么能去责怪李婉？他知道愤怒已经让女子冲昏头脑，可谁面对眼前的一切，恐怕都要发疯似的对他喊打喊杀。陈浩沉默不语。
李婉似乎脱力一般，缓缓放下双手。她跪坐在陈浩面前，轻声地呜咽着。“陈浩……我求你了……你说句话吧……哪怕一句也好……告诉我，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如失语一般怎么都发不出声。
门外开始零星能听到些嘈杂的说话声。似乎有一两个李家的家丁已经被着火后散发出的浓烟给弄醒，却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火爪突然拍了拍手，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差不多了。陈大人，我问你，你现在恨我吗。”
陈浩茫然地抬头，“你说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恨得不是我了。”火爪一边慢慢靠近，一边轻声道“你现在恨的，应该是这世界才对。你已经什么都没了。你的一切都被这个世界夺走了，不是吗？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姑娘——虽说我也没见过她——恐怕死得也很凄惨吧？那个叫佳佳的姑娘，唉，真是命苦，好不容易遇到个体恤丫鬟的陈大人，最后却还落得这么个下场。你看，你这辈子注定了要承受这些，你的一切都会被老天爷给夺走——而我，不过是做了个代行官罢了。”
陈浩浑身颤抖。他喘着粗气，竟奇迹般地重新站了起来，一步步地向火爪走去。
火爪笑了笑，“别费这力气了。你也知道以你现在这点本事，是绝对杀不死我的。不过——我可以给你机会。”
陈浩咬着牙，道：“你什么意思？”
“你对南唐和迅狐还有用处。总坛本已经下了处死你的命令，被我一力拦下。你的心里，住着一头恶鬼啊，陈大人。”火爪走到陈浩面前，盯着陈浩的双眼，“只有心中同样有恶鬼的人，才能分辨得出。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可你必须得死。”陈浩一字一句道，“若你现在给我机会，假以时日，我也一定会杀了你。不择手段地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