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日，此刻他突然又感到了痛苦。他正坐在地上，此时拱起后背轻轻捂住头，心里默念“快停下”。
大清心诀的作用时效过了吗？还是刚才打人过激了？他不能在这里发作……他忍耐住突如其来的汹涌感觉，在双手恢复知觉的时刻立刻双手结印，催动小清心诀。
要是活下来的是双瑜，他应该能在晴凰生活得很快乐吧？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这个沉闷的人呢？自己都已经活下来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烦恼呢？他还在奢求什么吗？他为什么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让别人感觉到愉悦呢……
此时清心完全是无效的，无间感觉自己头脑又被无数想法侵袭了。他没办法让这股风暴停下来，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思考别的事，甚至没有办法掌控自己身体，只能麻木地坐在火炉前，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这个躯壳。
探明白情况的师弟已经回来向凤凝雪汇报：“……明显是想在五院会前废了逸仙，大概是没料到唐无间如此凶狠，把他们两人都废了……可惜那两人是外门的，无定阁损失没多大……”
“果真无耻。”
凤凝雪怎么想还是觉得吃亏。她走向火炉，唤这个从头到尾专心烤火的人：“唐无间。”
“……”
“唐无间。”她伸手搭在无间肩膀上。
无间过了好一会儿才略微抬头，气息微弱地回应：“……嗯。”
“你不舒服？”凤凝雪见他刚来时还好好的，怀疑他离火炉太近被烟熏中毒了，提住他后领把他往后拉了一段距离，抬手示意大夫给他也来看看。
无间重心倾斜后立刻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才重新坐起来，双手再捂住头：“……别管我。”
大夫握住他手腕搭他脉，回复道：“血脉通和，没有大碍。”
凤凝雪示意大夫退下，悄无声息地跪坐在无间身边，食指与中指触碰他太阳穴，发现他灵脉稳定力量强劲，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不该如此虚弱——
灵脉？
她一眨眼，再搭住无间肩膀，用力一摇：“唐无间。”
远处两名弟子小声说话：“师姐对这王乐的家伙真是极好……”
“付出也有回报是不？唐无间简直就是我们自己人……”
无间用力闭眼，再睁眼后获得片刻清醒，交代道：“你不用再给我什么丹药，只要把这件事兜住，不要扯上王乐。”
“这是当然，区区两个外门弟子，无需放在眼里。要是我必须给你东西……你想要什么？”
无间摊手：“给钱就行。”
凤凝雪没料到他要求这么实在，抽出钱袋放他手里，“可够？”
“够。”他并不知道袋子里究竟有什么，直接把袋子塞入怀中，抽回袜子和鞋子开始穿。
“干了？”凤凝雪问。
无间不回，快速穿好暖洋洋的鞋子，说声“不送”就踉跄地往外走。
“……”凤凝雪看着他走两步就扑在地上，“唐无间，你多留会儿。”
“不要。”无间爬起来往外冲，一路跑下楼梯离开高塔，快速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去。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告诉自己很快就会好起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不也熬过来了……
跟踪他的人返回去向凤凝雪汇报：“师姐，他去柴房边蹲下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可能就是心情不好。”
“叫个下人盯着，不准任何人去打扰。”
“是。”
凤凝雪再返回去对夏逸仙道：“回你爹那儿。”
“我不去！”
“在这里呆一天，脚也不会好，回去吧。”
“就是不去！”
凤凝雪眼眸半敛，拿他没办法：“那你先歇着，待会儿无定阁的人来了，你就说你让唐无间打的。”
夏逸仙沉默一会儿，点头。
中午的时候，一个王乐的外门弟子心急火燎地找到柳昭：“柳公子！无定阁要闹了！说是唐无间打人了，要让我找月鸿先生……我怎么找？这个非得你来处理不可……”
“是得找我，”柳昭虽然不知什么情况，但很欣赏这外门弟子的脑回路，“哪有直接请唐月鸿出场的道理，这得多大面子？”
柳昭到达天武宗阳系的高塔前，实在不明白这和天武宗又有什么关系，一进客厅就听到夏逸仙的父亲和无定阁的人大声喧哗，场内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天武宗的小师弟搬来椅子请他坐下。
于是他坐在椅子上听，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夏逸仙已经把无间打人的责任揽了下来，被他们藏在楼上不见人，他的父亲夏元昊于是也以为是夏逸仙让无间打人的，就卯足了劲大骂无定阁阴险小人，无定阁则咬死那夹子与他们无关，天武宗这是含血喷人——
那个乖巧可爱的天武宗小师弟又给柳昭沏了茶，柳昭道谢后喝茶，再次想不通他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双方吵累了熄火之际，十几个蒙童被赶了进来。蒙童们都受过各家前辈的吩咐，站天武宗立场的娃娃咬定他们看见无定阁弟子放夹子了，站无定阁立场的娃娃则反驳他们根本没看见，就是天武宗冤枉好人故意找茬——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蒙童吵起来更是要闹翻天。其中有那么三个娃娃杵在原地，因为还没人吩咐他们怎么站立场，于是全程不知所措。
无定阁的人把这三个娃娃拎出来：“你们说！”
然而他们都是聪明人，明哲保身地表示：“座位太靠教室里边儿了，什么都没看见。”
柳昭听得耳膜嗡嗡响，惆怅地皱眉头。这都什么事儿……虽然看起来与无间没多大关系，但无定阁多少会认为无间这么帮夏逸仙，王乐和天武宗有交情。这可不是好事，王乐的立场还不明确，要是提前被无定阁盯上，也得被他们算计——王乐里能打的人总共也就那么几个，要是都像夏逸仙这么断了脚，那五院会是别想上了。
吵了好几轮，蒙童们又被轰走。无定阁的人终于发现场内坐着一个王乐的人，忽然一掌拍在柳昭身前的木桌上，大声问他：“唐无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