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碍天武宗面子，不能得罪我？”
“……好像不是。”无间觉得唐岚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更像是让他来把夏逸仙当小孩子哄一哄。他回过头，压低声音，尝试着开口：“我们——”
“交朋友”三个字，他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又把头转走，略一点头，假装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看着空气里的荧光出神。
“没事，现在谁都看不起我，不差你一个。”夏逸仙也不好意思看他，脸颊突然泛红，补充道，“你挺好。”
“……”无间继续出神。
“王乐对你好不好？”
夏逸仙转换话题时，无间突然产生了兴趣，回过头来回应：“好。”
“他们对你有什么要求？”
无间愣了一下，仔细想想，唐岚真没对他提什么硬性要求，柳昭也从没为难过他：“好像没有。”
“打架输了呢？”
“他们好像觉得输了才正常。”
“真好。”
无间又想了想，告诉夏逸仙：“还是有要求……他们要我好好活着。”
“……”
“想要开心地活着，竭尽全力也不一定能达到。”无间回想唐岚与柳昭的脸，“他们只是希望我能开心。”
能遇到这样的人，他怎么能再消沉呢？就算每次呼吸都像被扼住喉咙，他也要竭尽全力活下去。
“晴凰很多东西很好看。”无间眼神涣散地看着空气，“以后下雪也好看，他们做的饭很好吃，我不会死的。”
夏逸仙捂着脸哭出声。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死呢？明明什么都舍不得……
“反正就活这么一次。”无间呢喃。夏逸仙的这种情绪，他早就感觉到了。
然而他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
他靠着石头，已经累得一动都不想动，头脑也逐渐停止了思考，要是此时夏逸仙再问他什么问题，他不想再打起精神回答。
很久以后，夏逸仙问他：“你本名叫什么？”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
“我叫夏萱。”夏逸仙眼泪汪汪地看他，“你私底下可以这么叫我。”
就像唐月鸿本名为唐岚一样，许多人都有个别称，有些是从小就被长辈取好的，有些是长大后自己定或自己改的。一般令人如雷贯耳的名字都是别称，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知道那人本名并直接称呼。
“嗯。”无间又应了一声。
“你睡吧，我守着。”
“嗯。”无间闭上眼睛，实际上过了很久都没睡着，当他再次睁眼时，轻轻呼出一口白色雾气，感觉在外面过夜真冷。
他望向夏逸仙，发现他正盘腿坐在旁边，双手放在大腿上，聚精会神地闭眼打坐。伴着他呼吸的节奏，空气中有白色的小光点进入他体内，没能进去的也在他身边徘徊，让他整个人的轮廓透出朦胧的光亮。
无间伸手去摸，还没碰到他，就感受到了一股暖意——看来这家伙真的不会冷。他缩回手，仰头望着被高大树冠遮掩的上空，抽出竹笛抚摸一会儿，突然放嘴边吹出“呜”的一声杂音。
夏逸仙突然被惊醒，全身出了一身热汗，疑似险些走火入魔，惊恐地环顾四周后，才把凶器瞄准了无间的笛子。
“……”无间默默把脸转走。
“你会不会吹？”
“会。”已经能吹出声了。
要是平时，夏逸仙肯定要笑话他，然而眼下情况太落魄，他没有那心思，只是好奇地伸手：“给我看看。”
“不要。”
夏逸仙沉默片刻，突然往无间身上靠，咧嘴露出一丝微笑，亲昵地唤他一声：“无间哥？”
无间全身寒毛一竖，侧头看见天真烂漫的夏逸仙，俯头用衣袖擦了擦笛子，一声不吭地递给他。
“谢谢。”夏逸仙爱不释手地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他小时候拿零花钱从小贩那里买过一支，偷偷摸摸藏着还是被爹翻了出来，当场被折成两截，让他之后再也不敢碰这类东西。
无间不想自己的笛子被别人这样摸，内心很介怀地盯着看。夏逸仙摸够了，架嘴边试着吹，无间赶紧去抢，却听清脆嘹亮的笛声已经出现——
他的手顿在半空，随即收回。
普通人一碰就会，他真的没有天赋，不知留在王乐能有什么出息——沮丧感涌上来，他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见唐岚与柳昭，顿时呼吸急促，痛苦地双手捂头。
“无间哥？”夏逸仙喊了他好几声，终于推了他一把。无间突然从噩梦中苏醒一般，茫然地看着对方，意识到自己刚刚又发生了情绪变化。
柳昭说，不知如何形容这种突如其来的痛苦，就将它称之为心魔。
“可以教我怎么吹吗？”夏逸仙小心翼翼地问他。
“不会。”无间烦躁地抢回笛子，侧过身子蜷缩成一团。他希望自己赶紧睡着，只要熬过了晚上就行，到了白天，他能感觉好受些。
“……”夏逸仙看着他后背。
“对不起。”无间认错，不知所措地控制着自己情绪，身体轻微颤抖。
“你还好吧？那里不舒服？”
“不要对我说话。”
“哦。”夏逸仙离他远一点，伴随周围窸窣声音越来越响，他忽然惊恐地扑过去摇晃无间：“醒醒！龙蟒来了！”
兴许是笛音吸引了龙蟒，夏逸仙再往外望去，见到无数坚硬鳞片闪耀着银光。无间昏昏沉沉地抬头，突然对上一只巨大的黄色眼睛。
像在夜里出现的太阳。
无间的意识瞬间被这只眼睛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