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再笑道：“我回去给你煮饭吃。”
无间见她依旧天真的样貌，心生怜惜，轻声道：“你心里，没关系吧？”
柔柔收敛笑脸，略显委屈地再次俯头下去，低声呢喃：“还好，我知道会这样，毕竟我看起来不够威猛……而且我来千妖寺不到十年而已，斑虎有着数百年的威望，我比不了。”
无间知道柔柔年纪不小，好奇道：“我以为你来很久了。”
柔柔展开回忆，自顾自露出微笑，轻声告知：“我不记得我在灵兽阶段经历了什么，有记忆起，我就是人族的样貌，被农户收养过两年，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换钱财，我觉得害怕，就逃走了。后来我遇到了奚禄，他那时候还没做寺主，也收了我做养女，他对我很好，我就一直跟着他，直到现在。”
“寺主一眼看出你是灵兽了？”
“对，是他先来找我的。他说我是很稀有的宝鼠，他要把我养起来。后来他又告诉我，宝鼠是被人族捕杀成濒危的，我变成人后，才没有被人吃掉——所以我对人族的感情有点复杂。”
“有怨恨人族吗？”
“想要怨恨，但是恨不起来——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周围人又对我这么好，所以仔细想想，这些是无所谓的。”
无间愈发觉得她与人族无关，到不了必须承担责任的地步，想到想到她先前紧张的那副样子，劝说道：“不想做守护神的话，拒绝也可以，我去和寺主说。”
“没关系，我可以试一试，至少我比别的灵兽要更理智那么一点儿。我爹说，我以后能变得像斑虎那么强——不过我觉得就算能实现，也应该在几百年以后……”
“好。”无间见她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便不再提。
回到家，他先吃了点心垫饥，由于唐岚还没回来，他没办法立刻分享他的心情，就抽出驭灵纸，端坐在矮桌前，给柳昭写信。
这些月来，柳昭从没回复过，就像根本没有收到过信件一样。
想到这个，无间便停了笔，看着已经写好的字出神。柔柔蒸好了面饼给他端进来，无间放下笔，仰头询问柔柔：“我是不是不用再给他写信？”
柔柔在他身边坐下：“这取决于你呀。”
“我很想告诉他，我有了兽身，我很高兴，但想到他可能收不到信，这心情似乎就少了几分。”
“已经有了兽身，月鸿先生一定同意你出门历练，到时候你找到他，直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就行啦。”
“我也这么觉得……”无间俯头看驭灵纸，“直接给他惊喜也好——不过他应该不在乎我学会了什么，我只盼望他看见我的时候，心里是开心的。”
“他一定也高兴能见到你。”
无间忽然掠过眼眸去看柔柔的脸，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异样的神色，还是带有歉意地解释：“我保证，他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柔柔非常善解人意：“我知道，兄弟情，不一样。”
“……多谢。”
唐岚与奚禄一同回来，他已经得知无间有了兽身，直接迎上去抱住无间：“变出来给我看看。”
无间双眼顿时变成红色，灵力扫荡。唐岚抚摸无间长发，感受到他力量的增长，点头笑道：“好……”
无间陪唐岚进屋，请唐岚坐下后，他跪坐在对方面前请求道：“我想要离开西院一段日子，请师父批准。”
“当然批准，把你闷在西院这么久，委屈你了。”唐岚安详地把双手叠放在腿上，略微俯头，声音降得更低，“其实我预想你要好几年才能学会兽身，在我心底，我还是希望你能始终安稳地留在这里。”
无间保证：“我会回来。”
唐岚笑道：“柳昭也说他会回来，但他至今都没有回来看过我。”
无间连忙再保证：“我一定会回来！”
唐岚点头：“我信你。给我一天时间准备，我会把任务交代给你，你在外面找找柳昭，把他给我带回来，离开这么久，我也想他了。”
“是。”
无间按唐岚的吩咐，整理了自己房间内的书籍，打包成方方正正的一摞，这是他外出时要继续学的文化，等他回来后，唐岚是要抽查的。
唐岚再交给他一个空白的精装本子：“这是你的日记，每天写一次，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心情和反思，都要记录下来。你认真写，别拖到最后补，最好写写你每天做的善事，在里外都留个好名声。”
日记是每个出门历练的年轻人都要完成的任务，自从学监出台了这项规定，年轻人们怨声载道，无间经常看见历练回来的师弟师妹窝在角落里拼命填补空白的本子。
他原本期待着外出，现在却萌发越来越多的恐惧感：“我尽量。”
“养成习惯，自然就不是负担。”
“柳昭需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吗？”无间有这么一瞬间怀疑柳昭是完不成任务才不敢回来的。
“出师后就没这个必要。等你从西院结业之后，我也不会逼着你再学了。”
“……那我珍惜。”
唐岚轻笑。他是在柳昭十六岁的时候放手的，无间起步太晚，他准备多关注几年，亲自教导到二十岁。
他抚摸无间结实的臂膀，他想要再把无间搂住，却只能上前一步靠在无间怀里：“你要记得，我时刻都会思念你。”
无间微笑：“我也会。”
“啊对了，还有，千万不要急着生孩子，至少先等瑜儿长大再来闹腾我。”
“……”
柔柔安静地跪坐在地上，看奚禄在柜子里翻找图卷。她轻声询问：“爹没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没什么，我很放心。”
奚禄背对着她，回想自己与她刚认识的样子。那时她还不谙世事，想要亲近人却只能远远观望，一旦尝试融入人群中，立刻就会被人蒙骗。这些年来，柔柔受到了最妥善的保护与教导，身体只长大了一点，但是非善恶观念已经形成，做起人来，比真正的人还要通透。
如今不需要再把她藏起来，她需要重新去见世面。
“找到了。”奚禄把卷轴铺到矮桌上，“这是青龙的图卷，百年前的寺主居旭尧曾有幸目睹它尊容，但它拒绝与人族相处。居旭尧称这是足够与斑虎匹敌的通天灵兽，图卷上标出了青龙曾经隐居的地方。”
柔柔把手指按在图示处，念出地名：“赫炎屿。”
“你去这个地方找，要是见到它，就询问它是否愿意做千妖寺的守护神。就算不愿意，你也要试着邀请它与人族联手，一同对抗空族。”
柔柔不解：“青龙还不知道空族的存在吗？为什么它没有像斑虎一样反抗？是它与世隔绝太久，没有得知任何消息吗？”
“赫炎屿在天原的东北边缘，兴许不在乎，兴许不知情，也可能它早已不在人世，不论如何，总要试一试。在实力上，它最适合继任斑虎。”
“可是性情好的很难得……”柔柔俯头呼出一口气，轻声呢喃，“我觉得还是麒麟可靠些，我们都见过它，它能做守护神的话，一定很好……”
“那也要让无间与它沟通。想找到麒麟，同样是个麻烦，不如先去赫炎屿这个灵兽聚集的地方看一看。”
“好，我一定会多交朋友。”想要度过这次难关，人族的力量远远不够，必须把各行其是的灵兽团结起来。
打点好所有物品，无间和柔柔正式向唐岚和奚禄告辞。顾英卫与他们同行，骑着一头飞虎，无间和柔柔一同骑另一头。无间随身携带了驭灵符母符，方便随时传送信件。
无间在驭灵纸上写柳昭的名字，折成纸鸟往空中一抛，驭灵纸立刻化为蓝鸟朝远方飞去。无间意念一转，蓝鸟又飞回来，落在他肩上，等待下一次起飞。
这至少证明柳昭的母符还没毁坏，那张母符或许还被他带在身上，或许已经遗落在某个角落。循着蓝鸟的飞行方向去寻找，不一定能找到他，但这却是唯一的办法。
他从怀里取出写好的信件，折成纸鸟往空中一抛，另一只蓝鸟朝着远方飞去。
他要通知柳昭，他出发了。如果柳昭能收到，他们将在南溪镇相遇。
“先哪个方向？”无间询问柔柔。
“这里。”
飞虎腾空而起，展翅朝着远处飞去。
蓝鸟飞入石殿，落在一个木匣子上。它张开双翼抖动羽毛，重新变化成一只纸鸟。
侧躺的青年睁开双眼，伸手取来纸鸟，缓缓起身靠在玉石墙上。石殿各处遍布青苔，光线从上方斜射而入，常年能接受光照的墙缝中生长着茂盛的蕨类植物，这片不够潮湿的地方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
无间肯定又想他了。想到无间始终挂念自己，他心里就泛起一丝温存——然而他希望无间能忘记他。
每封信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总有一天，无间会放弃吧？
他从容地打开纸鸟，扫视上面的内容，这次却看得格外久。
最终，他打开匣子，把这封信平平整整地放进去——就像先前收到的所有信件一样。
每一封信，他都没有错过。
【第三卷 完】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第三卷要一路走向完结，我不知道第三卷体量会超纲……
第三卷实在塞不下后续剧情了，为了保持节奏感，我决定开第四卷……
第三卷【灵皇劫】结束。
第四卷【追风录】即将开启。
第四卷不会很长。
目标依旧是2020年前完结【感觉药丸】【FLAG正在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