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岚只是停下脚步，无间却回了头。
这回眸的瞬间，他终于感觉到柳行雁的眼睛与柳昭极其相似，都明艳亮丽，带着天生不肯服输的倔强。
只是在柳昭随和的表情中，这双眼睛也会显得典雅，但到了柳行雁脸上，却清清楚楚地表现了强烈的不甘与杀意。
柳昭和柳行雁……性格也会有相似的地方吗？
无间的耐心又多了几分：“你想要什么？”
“带他骨灰回去。”
“好。”无间点头答应，“请来里面等。”
柳行雁似乎在他们的漠然态度下不得不妥协，进了王乐的客厅后，气氛逐渐缓和。
无间问他：“柳昭出师后，有和你联系过吗？”
柳行雁挪开视线，不愿承认柳昭与他联系过：“没有。”
无间无奈：“有什么想要我们帮忙的，平时可以传信过来。你是柳昭的兄弟，不用过于客气。”
“和你们客气？”柳行雁又受到了挑衅，“你们做了可以让我客气的什么好事？”
无间平静劝导：“你真没他聪明，就算你恨王乐，也不该现在就与王乐作对，这一点，连我都清楚。你势单力薄，唬不住任何人。”
“我和他不一样，我从不违心！有本事，你们就抛开嘴上的仁义杀了我，否则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无间丝毫不气恼：“你有点问题，可能活不到复仇的那一天。”
“不用你关心！”
“你要是有本事，就在出人头地后把欠款补回来，我们应当还能适当感激你。”无间担心刚才独自离开的唐岚，起身要去找他，“你就在这里等着，有急事就差人来找我。”
柳行雁冷哼一声，无间无奈地呼出一口气，觉得这弟弟比柳昭差得太远，抛下他离开。
拿到骨灰后，柳行雁连夜返程。
路途遥远，他全身疲惫，回想起自己当初与柳辰峰的见面。
第一次相见，是九月。守卫带他前往地下室，他看不见柳辰峰究竟坐在哪里，隔着铁门问候：“爹？”
柳辰峰竟然很快回应：“晗儿，你过得好不好？”
他顿时热泪盈眶，强忍着哭意，轻声回应：“还好，你可还好？”
柳辰峰却忽然低低地笑了：“不用瞒我，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他们都排挤你，柳家再也没了你的位置。”
他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父亲这是清醒了吗？然而这不像是他平时的语气——
柳辰峰忽然又正经道：“晗儿！你要记住，不要怠慢修行，等你功成之日，夺回家主之位，把他们全部踩在脚下！柳家必定是你的！”
“是！”他顿时觉得父亲没有异样，义愤填膺地答应。
“你必须要得到更强的力量！我还有功力剩下，这就把它传给你！让柳家都对你刮目相看！”
他惊慌道：“不可！你必须保存实力！”
“我已经不中用，你才是我的希望！听我的！把你的手给我！回去后，把他们都杀了！”
他看着铁门下方伸来的一只手，皮肤粗糙又苍白。他蹲下来，对此犹豫不决。
柳辰峰催促：“抓住我的手——我的功力全部给你！有我功力傍身，就像我时刻陪在你身边一样！”
他缓缓伸手过去，双方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一声呵斥忽然从远处响起：“刘晗！停下！”
他忐忑至极地瞬间缩回手，余光瞥见柳辰峰的手猛地向前一伸。
柳昭现身，眼神阴冷地提起他，竟大胆地把他往旁边一推：“不可碰他！你看不出他的问题吗？这么傻的话是他会说的？他现在不是你爹！”
他深吸一口气，见柳昭竟难得显示出兄长该有的气势，努力把怨气压下去：“你来搅什么？你不认他，要我也不认？我告诉你，他永远是我爹！”
“我跟你……”柳昭抬手在空中停滞，随即无奈地一挥，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说不通。唐无间都比你明事理。”
“柳昭！你要说什么！”
柳昭拽住他衣襟：“你给我过来。”
他推开柳昭，恼怒地大喊：“有话明说！就当着爹的面说！”
“好。”柳昭走向铁门，一掌拍出巨响，同时说给里面的柳辰峰听：“你灵脉尽失，还有什么功力剩下？能传什么给他？把你的一身魔性过给他？”
柳辰峰沉默良久，忽然爆发尖锐的笑声。
柳昭转而望向他：“他是魔修的事实已定，你过于天真，他要骗你易如反掌。”
他埋怨：“他骗我有什么好处？他还是我爹！”
“已经不是了。”柳昭侧身，“我知道你不信，但我必须得告诉你，他体内已经酿成魔种，而这个躯壳对他而言已废，他是想把魔种转移到你身上。”
“什么‘魔种’！走火入魔而已，怎么在你们这里就成了魔修！两者没有丝毫关系！”
“他受斩仙刀侵蚀太深，没修魔道，却受其困。”柳昭先前在信件里已经说明了此事，如今不再重复，“我说得够清楚，在他除去魔性前，你别碰他。想要用真情感化，你倒是可以试一试。”
他再走向房门：“爹！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好了！”
房门内沉默。
他焦急地加大音量：“爹！你醒醒！”
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晗儿……你走吧。”
他直接扑到门上：“爹！”
“走，别管我。”
他拍门：“爹！你怎么了！你对我说！”
柳昭道：“这才是他清醒的时候。”
他听到柳辰峰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立刻抓住柳昭衣襟：“放我进去！我要看他！”
柳昭平静道：“不可以。”
柳辰峰继而又大笑，扑上铁门，声调诡异地呼喊：“晗儿，晗儿，你救我……救我……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要死！”
柳昭告知：“他会害死你。”
他无助地跪在地上，听着陌生的笑声，再也没等到柳辰峰清醒过来，最终恍惚地离开。
第二次前来看望，是次年一月。他从家里带来了棉衣，在门口喊了半天，却只听到里面微弱的胡言乱语。
柳昭听闻他过来了，很快又出现在地下室，只是站在远处观望。
他呢喃：“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柳昭不应，依旧在远处看他。
通过先前和柳昭互传的信件，他多少也清楚柳辰峰的近况，叹息一声：“爹，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