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一过，旬琅城响起钟声，唐府外的街道上，敲锣打鼓之音不绝。
仪式已经完成，众人欣喜地互相祝福，年轻人先送两名老人回房休息。不少人都要守岁至天明，但唐家人对此并不执着，简单收拾完毕后，他们都各自歇下，等待天亮时的早起。
但是唐岚还有事要做：“无间，跟我过来。”
无间跟着唐岚前往祠堂。
唐岚这次回来，是要带无间祭祖。
祭拜了先祖，无间就算见过了唐家的列祖列宗。
无间觉得唐岚是为了进行这个仪式，今年才特意回家的。他忐忑地询问：“祖父母没有意见吗？我觉得……他们太好了，好得……超乎意料。”
“他们向来很好。”唐岚微笑，“他们已经对我无可奈何，所以反而什么事都会依我。”
“他们会喜欢我吗？”
“你这么好，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祠堂内灯火通明，唐枫在早晨祭过祖，烛光此刻都还亮着，案台上摆着已经燃尽的香烛与新鲜的瓜果点心。
里侧挂着唐家师祖的画像，供奉着已故长辈的牌位，所有物件都已经仔细擦试过，显得庄严肃穆一尘不染。
唐岚从包裹里翻出新的香烛，吩咐无间拿去蜡烛上点燃，再把香烛插在香炉中。
他俯身行礼，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后轻声告知：“晚辈唐岚，承蒙先祖厚爱，已觅得良人，携养子唐无间前来祭拜，愿先祖继续庇佑。”
无间磕头：“晚辈唐无间，见过先祖。”
“愿我能万事顺心，愿无间能平安长大。我已决心要成家，特此告知先祖，明年此时，请先祖前来我家，接受我的供奉。”
无间凝视唐岚。唐岚今后不会再回父母家过除夕了吗？因为有了他这个养子，所以就算“成家”了吗？
唐岚起身，从怀里抽出一叠符咒交给无间，无间用烛火点燃符咒，看符咒缓缓上升，燃成十几团明亮的火焰，随即变成萦绕着余光的黑色灰烬飞散。
“看到光了吗？”唐岚问无间。
“看到了。”无间仰头，灰烬中红黄色的碎光此起彼伏。
唐岚告诉他：“我们会认为，这是先祖在对我们说话——光消失了吗？”
一会儿后，无间回应：“消失了。”
“走吧。”唐岚伸手示意无间搀扶他。
除了祠堂，无间小声告诉唐岚：“我觉得刚刚这里有人……”
唐岚笑道：“我也感觉到了，应该是我大哥——他怕我在祖宗面前说奇怪的话，不放心才跟来的。”
“你以前会很奇怪吗？”
唐岚笑得令人怀疑：“不会，我觉得我一直都很规矩。你要自己一人住，还是和我住一起？”
“住一起。”
“好，你就来我房间住。”
无间进入唐岚卧房，这是唐岚从小住的地方，已经被下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无间吃了药，把被子铺在地上躺下，轻轻呼出一口气。
唐岚坐在床上解散头发，轻声问他：“是不是很累？那么多人在，一直提着精神，真是辛苦你了。”
“没关系，我……其实很开心。”
“你如今能体会到开心的滋味吗？”
“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之前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今后的日子，我还想和你们一起过下去。”
唐岚已经解下眼上的丝带，此刻竟闻言落泪。他立即抬手擦拭眼泪，笑着轻声解释道：“我也很开心。”
无间即将昏睡，被子盖住了眼睛，没见到唐岚此刻的模样。一会儿后，他忽然想起什么，询问唐岚：“柳昭在王乐，会怎么过年？”
唐岚已经躺下：“王乐还有很多人留着，柳昭和他们一起过，也很热闹的。”
“那就好……我不说话了。”无间愧疚自己忽然烦他。
“快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无间就已经苏醒。他起身穿上新衣服，等待一会儿后见唐岚还没起来，就靠过去轻拍他被子：“师——”
还应该叫师父吗？但要是换成叫“爹”，他不习惯，唐岚也会不习惯吧？
他再拍被子：“师父，天亮了，可以醒了。”
“好，我睡久了。”唐岚笑着起身，摸向放在床头的一叠新衣服，“无间，帮我。”
“是。”衣服里里外外有很多件，无间把最贴身穿的理出来交给他，等他穿好后再帮他理好细节的搭配。新衣披金戴银极其美艳，唐母似乎深知唐岚的风格，把衣服做得美到极致，唐岚披上华服，如同天神入凡，要向大年初一的人间赐福。
当无间开门时，唐府的仆从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满脸喜庆地向两位祝贺：“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唐岚笑着回礼，再带无间前去唐父唐母的房间祝贺新年。
他们吃了早饭，在家里挂上桃符，随即唐家的年轻人出门，坐上城主事先为他们准备的五顶木轿，游览旬琅城的风光。
五顶木轿朝不同的街道出发，所经之处皆是人山人海。
无数凡人听到锣鼓声，都涌向街头看灵师出行。唐府的灵师在旬琅城德高望重，他们平日里恭敬有加，到了新年的第一天，更是把灵师当做神明来尊敬，认为能看上一眼就能得到一年的福气。
一匹高头骏马牵引他们出行，车厢只有一张木板与四条木柱，上方垂挂一张半透明的金色纱帘，将灵师笼罩在其中，能令人朦胧地看到绰约的身姿。十二个金铃挂在木柱上，一路过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木板上铺着厚毯，唐岚跪坐在毯子上，身穿鲜艳的华服，吹笛发出嘹亮的乐声。
无数男子为他喝彩，无数女子为他欢呼，还有无数人正在赶来的路上，无间跪坐在唐岚身边，有理由相信，整个旬琅城，就属这条街道最热闹。
“唐月鸿！”他们呼唤着唐岚的称号，妄图吸引唐岚看他们一眼。唐岚没办法把眼神分给任何一个人，继续心平气和地吹笛。
无间隔着纱帘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马车前往城主的宅邸，城主在今日宴请旬琅城内所有灵师，感谢众灵师在过去一年为旬琅城作出的贡献，并作出今后的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