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地眨眼，立刻判断出眼下不在于求解，而在乎要稳住他情绪，于是亲和地微笑道：“无间这是长大了，想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无间捂脸，开始抽噎，“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我……一点进步都没有……我为什么……这样没用……”
柳昭没能稳住他，无奈道：“不是，你一直都在进步，你的进步非常大——在你见到师父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要当场爆发的，但你没有，你坚持住了。你要相信，你现在的反应是正常的，我前两天刚见到师父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现实，但是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
无间似乎不听他解释，只是痛苦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柳昭意识到在无间情绪崩溃的时候，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成为他自责的原因，便不再劝导，只是侧过身去抱住他，“没关系，熬过去就好了，今晚我陪你。”
“不用……我没事……不要！”无间挣扎，突然发力，一把推开柳昭，柳昭惊呼一声向后跌倒，不慎让后脑磕在地上。
好在木榻不高，这么砸一下不会有大碍，他立刻捂着头起身，深吸一口凉气忍住这阵剧痛。
无间忽然不知所措地愣住，才想起柳昭还没有灵脉，作为常人禁不住这样的力度，害怕地询问：“没事吗？”
“没事，不会傻的。”柳昭重新坐下。
“对不起……”无间再俯头，“我现在脾气不好，你最好不要理我，我……我有点……我想一个人呆着。”
“那我真不能让你一个人呆着。”柳昭起身，“你等着，我把我被子抱来，我来你这儿睡。”
无间慌张道：“不要！真不要……我没事！”
“等我。”柳昭出去，抱被子回来时，看到无间又在偷偷抹泪。
无间忽然抬眼微笑：“对不起，我刚刚感觉很难过，现在……好点了。”
“……”这情绪真是太不稳定了。柳昭只是微笑点头，把被子铺在地下后熄灭油灯：“睡吧。”
有安神香在起作用，柳昭入睡格外快，并没有受周围声音影响。无间又抽噎一会儿，翻来覆去几次后，终于抱着枕头，艰难睡去。
刚过午夜，柳昭就被无间的喊叫声惊醒。
在他睁眼的时候，无间正突然从床铺上坐起来，吓得他一动不动，根本不敢出声。
万一无间丧失了判断力，把他当做假想敌，就算只踢他一脚，以他现在的实力，也很可能当场毙命。
他现在极其后悔想要与无间睡一起的决定。
无间惊恐地大口喘息，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呜咽两声，坐着瑟缩一会儿，侧身爬下床，再缓缓向柳昭爬过去，最终安静地跪坐在柳昭身边。
“……”柳昭略微放下心，略微睁开左眼，特意看无间表情。
无间神色阴沉，似乎想要寻求安慰，然而又怕打扰柳昭休息，所以一言不发地坐在他面前。
他只得睁眼，伸手搭住无间手背：“过来，躺下来。”
无间惊喜他竟然醒着，顺从地躺下，紧紧抱住柳昭，把头埋在他胸口，哽咽道：“我不睡……我不要睡了……”
“你梦见什么了？”
“……”无间再抽噎，委屈得全身发抖。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从天芒正向他走来。
从天芒不会死的，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死。
从天芒贴近他的身体，用一只手轻柔抚摸他的脸，另一只手的食指伸出来，伴随着诡异的笑意，要挖掉他的一只眼睛。
在梦里，他没有办法抵抗挣扎。他不知为何做梦都能有如此真实的感受，一醒过来，全身知觉又像是消失了，让他感觉自己活在虚幻之中，分不清哪里才是现实。
柳昭安慰他：“我们点着灯睡，好不好？”
无间只是重复道：“我不要睡了……”
“好，好。”柳昭只得无奈地搂着他，“我现在没法给你打清心印……我去给你找宁神草好不好？”
“你不要走。”
“我去把灯点亮，你就不怕了。没事的，这里很安全。”
无间依旧死死箍着他：“我不要睡了，你不要走。”
“好。”柳昭只得继续依他，轻抚他后背。
无间已经精疲力竭，竟很快昏睡过去。柳昭再轻拍他后背，觉得他应当是惊恐到昏迷了：“以后会好的……”
他在安慰自己。
无间的激烈情绪只是被压制了，从没有消失过。只要经受刺激，他的心魔照样要出现——
会困扰他一辈子吗？
只要时间久了，就真的能消失吗？
他想起自己对柳家的怨恨，至今没有减少过；对自己实力低微的哀伤，也至今没消失过。
无间时不时在昏迷中抽噎，手劲渐渐变小，柳昭转而去紧紧抱住他，再轻声道：“会好的……你不像我这么记仇，你会忘记的。”
清晨，无间醒得格外早，顿时惊恐地起身，不知他为什么和柳昭睡在一起。在他叫醒柳昭后，柳昭只是平静地笑道：“去洗漱，我待会儿带你去学堂。”
“……好。”无间右脚踏出门的瞬间，头忽然向右转，望着唐岚房间所在的方向。
柳昭站在无间身后，轻声提醒道：“无间，别出神。尤其到了老师那儿，千万要仔细听。你基础不好，要格外认真才能追上进度。”
“……嗯。”无间向左转身。
天武宗已经离开，此外还有五个宗门回归故里，想要重新自立门户，专心传承自家技艺。在这些人中，部分想要留在五院的，便加入了驻守五院的其余宗门。
西院少了一半的灵师，环境看上去有些空旷冷清。
天武宗的早课传统保留了下来，但内容不再局限于修行单调的天武诀，时间也不再局限于每日上午。经过实力排名前十位的宗门一个月来的共同规划，他们推出二十四门所有灵师的必修课程，先试行半年后，再根据成效进行调整。
二十四门课程中，七至十岁灵师修习六门，十一至十六岁灵师修习十二门，十七岁至二十岁灵师修习六门。课程内容涵盖天文地理，从简单的诗歌赏析一路上升至复杂的哲学思辨，立志要培养出胸襟宽广、眼界高远、知识渊博的一代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