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二十七年五月四日亥时，鹊山肃羽城朱衣卫。
赤鹊像火流星一般落入肃羽城，仿佛太阳熄灭坠落。
一到傍晚，残破的肃羽城升起炊烟，烈手鸢便开始在周围盘桓，碰见老弱病残，或是准备烹饪的肉食，毫不犹豫俯冲而下。妇孺们每天心惊胆战看紧了家中的孩子，久不张弓的男人们，纷纷背弓干活，一边修复家宅，一边保护家人。
朱雀族的先祖，硬是在一座高山的广阔台地上，与凶残的飞禽走兽搏斗，众志成城排除万难，建造了这座恢弘的城市。几千年里，一次次毁灭，肃羽城一次次重生。
“朱统领，有信来报！”门外响起通报声。
朱舜华原本站在案桌前，一遍遍在沙盘上分析推演，听到消息抬头，连日苦熬，他的眉梢眼角细纹褶皱更深。
“进来！”他放下红色小令旗。
“统领，有青鸾公主的消息了！”殷斥候将手中小纸条递过去。
纸条展开，寥寥数语，朱舜华将之紧紧握在手心，重重一拳砸在案桌上，沙盘上所有的小令旗弹跳起来，腾起一层沙尘小雾。
“谢天谢地，没有铸成大错！”朱舜华低沉地自言自语，说罢，披风一摆，冲出卫营直奔勤政殿。
月色下的勤政殿烛火通明，在黯淡的肃羽城中，温暖的橙色火光透过秀彩珐琅百鸟窗，在殿外空地上投射出大片斑驳灿烂的光影。远远望去，像一个漂亮的盒子，装着数不清的秘密。
他一路策马奔去，无人拦阻。只消半刻钟，便在勤政殿外下马，不等宫人通传，他径自闯了进去，天大的事，他顾不得禁忌。
“陛下，青鸾公主目前在白虎族癸虎部石虎宫，重伤休养中。”朱舜华直接跪地奏报。
朱奕正伏案朱批奏章，案桌两端各垒着半人高的奏章。他见朱舜华出现，左手揉了一下太阳穴，迟疑了片刻，右手的御笔“啪”摔在奏章上。他连忙跑下来，君君臣臣的礼仪统统见鬼，他夺过小纸条，右下角绘着东陵玉玉纹。
若非亲眼见到她，世上甚少有人知道东陵玉上的纹饰。
“大巫祝，果然没有说错，她还活着！”朱奕大喜过望。
玄章从被奏章遮挡的阴影里走出来，神色颇为复杂，但无悲无喜的脸上，一眼看不出什么。朱舜华跪着，却抬头直盯玄章。
他毕竟是个外人，永远是个外人，却要决定朱雀族公主的生死，凭什么？
“陛下，臣以为，”朱舜华打好腹稿，小心翼翼地说：“公主重伤未愈，暂不宜长途舟车劳顿。况扶摇山下四郡流民离乱，恐冲撞公主车架。再者，叛军首领数人须以公主为质，公主于他们有救命之恩，他们暂时不会伤害公主。”
朱奕双手抱胸，剑眉微蹙。
在朱奕回头看他之前，玄章连忙作揖，说：“朱统领说得有理。”
“容朕想想！你先起来！”朱奕转身回到案桌前，双手撑着桌子，思忖良多。
青鸾还朝，说起来容易，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臣告退。”玄章看了一眼朱舜华，对朱奕说。
朱奕点点头。
勤政殿里只剩下朱舜华与帝君两人，他站起身来，身上的尘土未掸去，显得些许憔悴狼藉。他今日下午才从山下返回，匆匆吃了晚饭，又接到荆越郡战报。
“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朱舜华鼓起勇气，他平日甚少参与朝堂之事。朱奕一声令下，他奔赴前线。肃羽城有风吹草动，他便使之风平浪静。
朱奕拍拍他的肩，难得开了个玩笑：“不当讲。”
“是！”朱舜华赶紧把话咽下去了。
“无妨无妨，与你开个玩笑。你我兄弟之间，有何事不当讲。”朱奕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微笑道。
连日来，朱奕每日愁眉紧锁，这是头一次有闲心开玩笑，可见小鸾还活着的消息，的的确确让他十分高兴。他便不再顾虑，大胆道：“陛下，臣以为，当将那位麒麟族少年一并带回。”
朱奕脸色陡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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