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一瞬间长大的。
白凌霄的那个瞬间，就是现在了。
荒芜的楼梯间还散发着水泥腻子味儿。他握着拳头，大口喘气。
指关节被握得发白，咔咔作响。然而并没有对手。
只有两个倒下的伙伴。可他没有勇气上前确认他们是否活着。
似乎只要不去确认，他们就能继续陪着自己。
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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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脚步声。
白凌霄警觉地保持着战斗姿势，死死盯着楼梯转角。
身后，是自己的两个伙伴。即便不知是生是死，自己这个时候也要把他们保护在身后。
但当看到来人是叶乔的时候，白凌霄整个人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真是一团糟的战局啊。抱歉。
小白叫道：“队长。”
然后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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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乔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走到沈放和陆星移身旁，探了他们的鼻息，又翻开他们眼皮观察，这才神色凝重地说，“情况很不好，但还有救。抓紧时间，帮我把他们弄下楼去。”
“嗯？欸！”小白如梦初醒，用胳膊抹了把眼泪鼻涕。
叶乔没有等小白，她自顾自将阿星过肩扛起：“我先带他下去，沈放可能有脊椎骨折，你在这儿等着，不要擅自移动他，我马上回来。”
小白忙不迭地点头。
不多时，叶乔回来了。她一脚踹下一块建筑用的隔板，让小白和她一起把沈放挪到隔板上往下抬。
喂，我也是伤员啊！白凌霄揉着胸口。但他没有抱怨出声，只是咬牙走到沈放身旁，俯身搂起他。
靠，这家伙真沉。
但当沈放的鼻息喷上自己颈窝里，不知怎么眼泪又要往外冒。
混蛋，别死啊！
小白吸溜了一下鼻子。
终于下到一楼，叶乔的那台FJ酷路泽就泊在门口。她拉开后门，白凌霄将沈放塞进后座，然后自己整个人也倒了进去。他看到陆星移正倒在副驾驶位上。
叶乔沉默而快速地坐上驾驶座，一个漂移打到路上，油门到底，飞驰而出。
白凌霄大口喘着气。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幸亏是小城，路上并不拥堵。二十分钟后，叶乔拐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家不起眼的诊所前。
“队长，这小诊所能行吗？”小白不放心地问。
叶乔不予理会，麻利地下车敲开诊所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出来迎接，听叶乔说了几句后，急忙跟另两名男子抬着两个担架出来，将沈放阿星抬着往里走。
白凌霄跟着他们，穿过小诊所的厅堂，后面是个电梯。“几楼？”他看着楼层按钮问叶乔。
“我来。”说着，叶乔取下别在左胸的铜色勋章，在感应器前扫描了一下，楼层指示灯一个都没亮，电梯却嘀嘀响应了两声，径直上升。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瞬间，白凌霄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这里和一楼门面的那个破败小诊所完全不同，放眼看去，大厅有护士站，两侧的走廊分布着数十间病房，地上铺着米色地毯。
他们将沈放和阿星运到病床上，监护仪、氧气罩等设施一应俱全。这间病房有三张床，小白坐在另一张床上，看着大夫进行检查。然后有护士过来，要将病床推走。小白要跟着走，大夫一掌将他按到床上：“躺好，你也需要检查。”
“我？我还好……”
“是吗？”
小白看着大夫严肃的脸，放弃了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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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设施比想象的还要齐全。门上写着“核磁共振”四个字的检查室里，白凌霄第一次见到那种只在电影里见过的高端医疗设备。这绝不是一个小诊所能有的玩意儿。说起来，他除了高考体检时做了胸透，小时候摔跤拍了次CT，再没做过这类检查了。他偷偷问站在一旁的叶乔：“队长，到底什么状况啊？这个诊所也太豪华了。”
“诊所只是它表面的样子。这栋楼从外部看只有十六楼，但通过专用电梯能通往十七层，当然，这台电梯需要由猎人来驱动，普通人只会认为这是一部普通电梯，无法操作它上来。整个十七层是隶属猎户座的专业医疗基地。”
沈放躺在检查床上，医生操作机器。这里的专业程度让人安心。小白呼了口气，像要找寻勇气般对叶乔说：“他们会没事吧？”
“说不准。”冷冰冰的三个字。
“喂，你就不会说些安慰人的话吗？！”小白吐槽。
“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回答你罢了。他们的情况，不会因为我说任何话而改变。”
“可是……如果你告诉我他们一定会好起来，至少我心里会好受些。”
“虚假的希望有意义吗？”叶乔抱着手。
小白只好认输：“算了算了，你说的都对。”
没想到的是，这时叶乔反倒换上缓和一点的语气解释道：“我宁愿一开始就不抱希望，这样，所有好结果都是额外的恩赐。”接着语气恢复回去，“我最恨的，就是给绝望的人以希望，再将这希望狠狠剥夺。”
“呃……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要突然讲大道理啊。”面对这突如其来转变的画风，小白一时不能适应。
“该你做检查了。”
“哈？我也要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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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凌霄躺在检查床上，机器嗡嗡作响，他还在回想叶乔刚才的话。
不得不说有些道理，但人类，不都愿意听到符合自己预期的话吗？他不死心地支起头问医生：“刚才那两人没事吧？”
“别乱动，躺好。”
“哦。”
果然都是些难缠的冷冰冰的家伙。
做完检查，三个人重回病房，都挂上了点滴。那两人还昏迷着，自己则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医生拿着核磁共振报告走进来：“白凌霄，多处皮下出血，好在没有骨折和内脏破裂，需静养止血；陆星移，报告上看没有器质性损伤，诊断结果为中度到重度脑震荡，注意等他醒来再观察；沈放，腰椎骨折，需要手术。”
“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吧？”小白继续缠问。
这一次，医生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陆星移，需等他醒来再说。如果醒来后意识清醒，那么注意后续恢复就可以了，不排除有后遗症。沈放需先做手术进行腰椎复位，并且有瘫痪的风险。”
“瘫痪？”白凌霄觉得自己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
“猎人有比普通人更好的自愈能力，瘫痪的几率并不高。”小白不知道这是不是安慰，“我们会马上安排手术。”
话音刚落，就有护士进来，有条不紊地将沈放推出去。白凌霄没见过效率这么高的医院，想跟上前看，无奈手背上插着液体。他只能对着门外大喊：“沈放，你要是不好起来，我绝不会原谅你！”
话音刚落，耳旁传来回应：“沈放，他怎么了呢？”
白凌霄瞪大眼睛侧过头，看见陆星移正睁开眼睛醒来。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阿星，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吧？你还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吧？”
“这里是……”陆星移环视了一圈四周，又看了看自己浑身插着的管子，“这里是医院？我记得、我们遇到了狮鹫。现在已经没事了吗？沈放呢？”
“没事了。”白凌霄长长呼了口气，“沈放也没事，他会好起来的。你们真是白痴啊。特别是你，没事跟来干吗？”
“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阿星的声音充满失落，“抱歉，下次我会注意。”
“哎，不是说添麻烦，只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放就是个冲动鬼，他叫你去，你该拒绝的，那样就不会摊上这种倒霉事了。”
“能和你们并肩作战，我很高兴。”
“诶？”
“我算得上你们的战友了吗？”阿星小心翼翼地问。
“废话，一直都是啊。”
“所以，请不要再说让我离开你们自己去躲避危险这类的话了。就算这次受了伤，我也在想，是不是因为有了我的存在，才没让事情变得更糟呢？哪怕只是拖延了几秒钟时间，分散了些许异兽的注意力，至少能起到一点点作用，这不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吗？”
“你还真是固执啊。”
“就算是下次、下下次，只要你们去作战，我绝不会自己逃避的。请允许我和你们一起……”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果然还是需要观察啊。白凌霄盯着白白的墙面，有些出神。
不知何时下雨了，窗外传来细密的沙沙声。他小声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今天我在同学家复习功课，就不回家睡觉了。”
“哪个同学？你们别玩电脑，是真的在学习？这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千万别耽搁啊。”
“是学习啊，别等我回家了，我们有好多道题要讨论。”
挂了电话，他转过头，突然轻声说道，“是啊，当然要一起。战友不就是一直并肩作战的伙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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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并没有听到。他又睡过去了，呼吸和雨声混合在一起，让这个春天的傍晚显得安详而静谧，也让这个周日变得像异次元的时间一样绵长而不真实。
白凌霄摁了一下墙上的呼叫器。一名护士进来。
“手术室里的情况怎样了？”
“这刚进去。手术结束，至少还要好几个小时呢。”
“哦，是哦。”小白抱歉地挥了挥手，请护士离去。
他捏紧了拳头，对自己说——
我在这个世界的伙伴，就是他们了。
PS:抱歉，前面几天因故未更，今天多更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