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还真是让我感到惊讶。”萝丝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反而有点懒懒的，“东土人结婚不是挺早的吗？而且都急着传宗接代。”
“我的丈夫体弱多病，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过夫妻之实。”夏靡花笑了笑。
萝丝不由得为夏靡花的丈夫感到惋惜，媳妇长得漂漂亮亮，身材又棒，愣是碰都没碰过一次就嗝屁了。
“那你哪来的机会积累这么丰富的带娃经验？”萝丝的话就是这么直，一点也不委婉，“总不能是因为没法维持生计去给人当乳娘吧。”
给别人家的娃娃当乳娘，在发达国家里其实还算得上是个正经的行当，但放在塔尔洛斯平原，乳娘就是个低贱耻辱的身份了。
“虽说维持生计确实不易，但还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面对萝丝的恶意，夏靡花仍旧以微笑对待，“屋后的大棚你们应该也见过了。”
萝丝点点头，那棚子看起来像是过去工人们工作的地方，可能是炒茶或者筛茶叶。
夏靡花继续说，“周家都是有善心的人，在没落之前会收留失去双亲的孩子，将孩子们抚养成人，那棚子便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只可惜现在只剩下我一人了，没能力遵守周家的祖训。”
萝丝想也没想便将心中猜想脱口而出，“你也是在棚子下长大的孩子之一，对吗？”
夏靡花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萝丝能猜到，她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萝丝总感觉把这些话套出来未免也太容易了，完全没有阻碍，稍微摸到头绪就能把乱糟糟的线团给理顺。
“还真是世态炎凉呐。”萝丝幽幽地叹气，“曾经都在这个家里长大，都受过这个家的恩惠，但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在撑着，宅邸越来越破旧，越来越萧条。真是没良心。”
“他们……”夏靡花顿了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都去世了。”又是长长的停顿，她才继续说，“大家伙长大了之后都没有离开周家。只是十七年前魔物闯进了镇子里，一夜之间周家的人都被杀光了，那一夜我与丈夫在医馆留夜，得以躲过一劫。”
“不对吧。”
“不对？”
“还有一个人没死。”萝丝放下茶杯，拿起茶壶满上半杯便放下，没有给夏靡花的茶杯续茶，“刘一方还活着，不是吗？”
夏靡花的身体微微一震，怀里的婴儿醒了，顿时吵闹起来。在那一瞬间，萝丝看到她的笑容坍塌了，似乎这番话直接就杵到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很快婴儿被夏靡花哄安静了，待到婴儿再度陷入熟睡，夏靡花这才又在脸上展露淡淡的笑容，“不，他十年前就死了。”
萝丝发现夏靡花的笑里多了一份复杂的情感，提起那过世的丈夫时这女人冰冰冷冷，但提起刘一方，这女人立刻就会表现出过激的情绪，昨晚上也是这样，蒂娅提到刘一方时夏靡花就慌了，逃跑似的从大厅返回房间。
“十年前？”萝丝疑惑，“不是应该在十七年前吗？”
“二十年前他就离开了花沁镇，在外头当了十年兵，退役后才回到花沁镇。”夏靡花说，“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直昏迷不醒，醒来后就疯了，没多久就七窍流血死了。我亲自为他办了丧，亲眼看着他下葬。”
“哎……那就奇怪了。”萝丝推了推下滑到鼻翼的无框眼镜，“满城的人都在说刘一方回来了，要是死了的话，人们应该惊讶的是死人尸变了，而不是‘回来了’吧。”萝丝前后摇摆身体，一脸天真无邪又好奇的神情，“而且人们谈起刘一方时脸色都不太好，刘一方以前是个混球吗？不过想想也对啊，好好的周家大院不待，非得冒着被魔物啃干净的风险离开花沁镇，当兵也挺危险的，站个夜岗都可能被魔物叼走。刘一方冒死离开花沁镇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萝丝使了坏，她一直没有用“他”来指代刘一方，而是反反复复地将刘一方的名字说出口，而且还微微加重的调子。让萝丝没想到的是，夏靡花确实给出了明确的反馈，夏靡花的嘴角越来越僵，不仅仅是撑着的嘴角在微微发颤，就连眼角都轻颤起来，每听到“刘一方”这个名字一次，夏靡花的眼睛里都会闪过怪异的光。
夏靡花微微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他生前并不是个混球，老人家喜欢他，孩子们尊敬他，应该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吧，所以大家才会说他回来了。”
夏靡花继续说，“我今早去祭拜过他了，他还在。”
萝丝心说你这话编出来自己都骗不了，骗骗小屁孩倒是还行，但指望能骗过一个老巫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么说，他既没有尸变，也没有因为某些原因死而复生去了远方又回来了？”萝丝继续一脸好奇地追问。
“是的。”
“是嘛，那昨天被蒂娅胖揍一顿差点死掉，还被我下了毒的男人会是谁呢？”萝丝满脸都是阴险的笑，眼里尽是赤裸裸的恶意。
萝丝将额边的长发捋至耳后，看似无意地露出自己的尖耳朵，“蒂娅虽说手下留情了，但我好像搞错药量了，下太多了……哎呀，我们妖精总是把握不好分寸，又找不到那个人，过个三天可能就嗝屁了。”
夏靡花低下头，垂下眼睛，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谁知道呢？顶着他的名号也不知道是想做些什么，如果只是捣乱的话真是太伤人心了。”
“也是，希望官府能尽早抓到他，省得坏了大家伙来参加庆典的兴致。”萝丝笑得与一块发腻的桂花糕无异，她端起茶壶，为夏靡花的茶杯续上茶水，“哎呀，净谈些你的伤心事，真让我感到不好意思。”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早就看开了。”夏靡花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