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格斯算是明白了，这位张总长今天不但是来劝降的，而且是带着杀人的屠刀来劝降的，教廷和自己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剧本必须按照他想的来，唯一的区别只是到哪里杀几个。
想想也是，伊比利亚又不是最后一个，接下来还有倒霉的新巴黎呢，此时不立威震慑更待何时？张松岚当初轨道轰炸了新巴黎数个星球杀了不知道多少新巴黎人，就算是明知不敌新巴黎政府十有八九也要和他死磕到底。想要造成超过这份仇恨的恐惧，不打一场仗，准确地说不打一场能让新巴黎上下所有人都认清楚选择对抗就只有毁灭的大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十字教教廷内部的腐败势力，看来就是张松岚拿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以希格斯对那群无耻之徒的了解，死到临头那一刻就算是宣扬无神论的渎神者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求助吧。
“……张总长，至少还请您不要牵连太多普通人，他们不只是虔诚的教徒，还是兢兢业业努力生活的好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希格斯开口恳求道。
“对伊比利亚我能作保证，对新巴黎就不行，两边的历史仇怨太多了，理解一下我的苦衷吧。”张松岚叹道。
“如果是跟别的谁来谈，我可能会说新巴黎那些无神论者为什么要用虔诚教徒的鲜血来拯救吧，可惜您不是能听得进去那种话的人。”希格斯叹口气，“说起来您也是个无神论者，但您并不敌视神明，当然也不会刻意去反对神明，除非神明挡了您的路。”
“我也曾经向神明祈祷过，神明拯救海拉尔了吗？”张松岚冷冷地反问。
“也许神明做的最大一件错事就是他没能降下神迹拯救海拉尔。”希格斯苦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能发展到今天来到这里胁迫教廷也是神明的指引，或者干脆说我就是神罚之类的。”张松岚语带嘲讽。
“我不是会把神明的伟力无限夸大的传教士，张总长，在赴任主教之前我只是梵蒂冈图书馆的管理员。”希格斯摇摇头，“我虽然认定神明的存在，但我不认为神明是全知全能的，也许他根本就不关心人类的未来，所谓的考验不过是人类自说自话罢了。”
“是啊，大室女座这么多人，如果每个人的请求他都去听都去实现，这到底是神仙还是天字第一号的奴隶？”张松岚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这世上真有那么一位能够实现所有人愿望的‘神’也说不定，它的到来才是货真价实的神罚呢。”希格斯闭起眼睛又睁开，话锋突然一转。
“嗯？”张松岚一愣，露出了审慎的神色。
“我这个图书馆员也不是白当的，梵蒂冈的藏书浩如烟海穷极一生也看不完，其中很多东西都是来自于旧地球教廷的直接记录，偶尔会翻到关于地球人类是怎么步入毁灭的蛛丝马迹，这也不奇怪吧？”希格斯平静地看着警惕起来的张松岚。
“你了解到什么程度？”张松岚反问。
“听张总长这么说，您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希格斯没正面回答，反过来试探张松岚道。
“连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次换成了张松岚苦笑，“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根据你的答案判断以后你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不是很多。”希格斯摇摇头，“不过偶然在检查绝密封存文档的时候翻出了人类逃离旧地球之前最后一任教宗的日记，内容已经因为数据缺损变得很多段落都无法解析了，但是上面提到了几件事情让我相当起疑。”
“那是？”
“大约三个段落吧，一个段落上说那位教宗大人原本是会留在地球上的，他却突然‘良心发现’才决定离开地球跟随逃亡的殖民船；第二个段落上是教宗自己的忏悔，但他忏悔的内容并不是允许制造AI这件事，而是他和其他当时的人类领导者们给AI下达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命令；第三个段落就更奇怪了，上面写着教宗在成为教宗之前有个私生子，他在逃亡之前把自己留在地球的‘份额’转让给了这个私生子。”希格斯的语气中仍然带有疑惑，“如果这些记录都属实，那不是很奇怪吗？当时应该是AI已经完全失控，不可能放任何人逃生更不可能遵守什么人的命令，教宗在离开之前甚至将自己的‘份额’转让给了让他负疚一生的私生子，就好像留在地球被AI杀戮是件好事一样。”
“所以十字教庭的前身天主教廷也是那群家伙中的一个么。”同样的情报在完全清楚那段过往来龙去脉的张松岚听来，就是别样一番味道了。
“张总长，这份日记已经让我疑惑很久了，我甚至没法去询问圣座霓下，如果你知道真相，能不能替我把这个疑虑解开？”听到张松岚这样说，希格斯诚恳地请求道。
“听了可能会把人生观都颠覆哦。”并不是非得藏着掖着，AI也没有阻止张松岚对其他人诉说真相，只是这个真相对于被谎言蒙蔽了千年的大室女座人类来说太过残忍，所以张松岚从未对任何不是必须说明的人提起。
“呵，没关系。”希格斯笑着摆摆手，“我总有种直觉，我在得到问题答案的时候就会明白埋藏在世界表象背后的真理，在真理面前我个人的人生观无关紧要。”
“那么你就坐稳了吧，让我想想什么该跟你说什么不该说。”说完这句话张松岚沉默了一会，开口讲述起自己所知的情报。
和杨希恩他们刚听到时的反应差不多，希格斯呆愣愣地好久没有讲话，然而不同的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反而笑了起来，就如同放下了常年负担在肩膀上的重担似的。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这才是历代教宗都往往要先担任梵蒂冈图书馆长的原因么。”希格斯一边笑一边摇头，“亏得每代圣座霓下都忍住了没把这段记录销毁，他们中间肯定有最终琢磨出真相的人吧。”
“我觉得现在的宗座大人就已经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张松岚点头，“之所以不销毁，恐怕是因为他们知道总有一天人类自己种下的恶果要找上门来讨债吧，如果那时候连教廷都变成了妨碍人类结成统一阵线的障碍，可就太讽刺了。”
“张总长，我完全相信您的话，如果您是编出这么一套匪夷所思的真相来蒙骗我那您就不该当军人而去该当个小说家，不过我还是想问问您到底是如何得知真相的？连旧地球记录最全的梵蒂冈图书馆都只能找到那么一丁点蛛丝马迹，您的情报渠道应该不会比我更多更长才对。”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张松岚咧了咧嘴角，“那么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先别叫卫兵，能答应我吗？”
希格斯没吭声，疑惑地点点头。
“希望你说话算数。”张松岚这么说着，突然他的容貌和衣衫全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碎裂，所有其他色彩在他的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亮的水银色，最终连人形也失去，他的身体化为一团形状不定液态金属。
“这、这是？！”希格斯瞪大了眼睛，他从未在幻想作品之外的世界见到如此景象。
“义体，AI直接送我的，有和AI单向通信的功能，当然是我对人家那边单向透明。”张松岚的现形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之间又变回了那个其貌不扬的青年将军形象。
“能问一句您的肉身还剩下多少吗？”希格斯紧张地问。
“大脑，除此以外都没了，托那位黑太子爱德华的福。”张松岚耸耸肩膀，“AI也劝过我连大脑都换成机械部件，但我总觉得如果变成那样就真的不算人了，于是就没答应。”
“这么说的话，它们现在也……”希格斯脸色发青，任谁知道了真相之后都会是这幅脸色吧。
“应该是不会了。”张松岚摇摇头，“它们是要用人类作为外部刺激来倒逼出自己的进化，如果人类这边的动向都通过我得知得一清二楚，长期以来遮遮掩掩的行动还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直接用压倒性的力量把我们消灭好了，它们绝对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