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一灯如豆。有人捧着纱帘仔细将青瓷油灯遮住,屋内的光线霎时变得柔软,那人松开纱帘,拾过桌上的佛珠,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而白皙。他盘腿坐于草屏前的蒲团上,阖上眼一手反放于膝头,一手捏动着佛珠嘴里轻轻诵读《如来藏心咒》:出生十方一切诸佛。十方如来,因此咒心,得成无上正遍知觉。十方如来,执此咒心,降伏诸魔。制诸外道……
诵完晚课,那人熄了油灯,又将纱帘罩回去,起身出了房门。借着空中那一轮弯月的光芒,往另一道僧寮走去,灰色的僧衣融入夜色,更显得清瘦孑然。
身影在一处僧寮门前停下,伸手叩了几声门,屋内的烛光映照着一个身影,慢慢往房门处移动放大,“啪嗒”一声,木门咿呀打开。门外的僧人合掌一礼:“师父。”
道岳点了点头,道:“进来吧。”
屋内烛光跃耀,恍惚了视线。
道岳从书架上取出三本梵文的佛经放于辩机身旁,自己亦面对着他坐下,道:“这三本佛经是前些日子去净土寺布道时净土寺主持所赠,你带回去将它译成汉文和藏文两版。”
辩机凑近了烛台,翻开佛经大致阅了两页,眼中满是笑意如得至宝,道:“多谢师父。”
道岳眼角微微弯起,语气中不加掩饰的欣慰:“这两日冰雪已经消融,便去骊山静心译改吧。”
辩机放下手中的经书,对着道岳掌心合十遵了一声:“是。”
次日一早,辩机背上昨夜已整理好的行囊辞别了道岳与释会二人,便上山去了。
清晨太阳还未升起,露珠挂在花叶上盈盈如琉璃,鸟儿在空中盘桓觅食,有一只喜鹊落在辩机肩头啄了啄他光溜溜的脑袋,然后“喳喳”的叫着飞走。
消融后的雪水渗入地面,只剩泥泞。山路容易打滑,哪怕有些武术底子的辩机亦是爬的比较吃力。等到草庵时鞋面上已沾满了泥巴,推门进去,辩机将行囊放置在木桌上时,环顾了一眼屋内,总觉得和上次离开时,有些不一样了。
……
骊山南面比较荒芜,无人居住,辩机每次上山来亦是只采山间的野果、野菜裹腹。是以,高阳一大早便出了门去采野果。虽然以前常和辩机一起去采,但时间已经太久不大记得路了,再加上现在是冬季,能食用的东西甚少,寻了大半天也未寻到有挂果的果树。好在袁天罡离开时留下了两个式神,否则她又怎敢独自一人设身入林。
高阳回到草庵时已是正午,身后的两个式神一人手里提了一个柚子,另外还有一些无花果、青枣等等。高阳看着眼前的草庵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两个式神有灵力的牵引,否则她非得在那树林里迷路不可。
进了屋子,式神将东西放置在桌上便隐入了丛林。高阳看着桌上多出来的行囊一瞬出神,明明自己走的时候桌上什么东西都没有,难道……
在高阳出神之际,门被打开。高阳只当是风大将门吹开,正转身准备去关门时,只见门的中间,那一袭旧衣如遗世独立。
辩机面色怔怔的看着桌旁站着的人,手中还提着刚刚刷洗干净的鞋子。
高阳目光转到他因浸过冷水而冻的泛红的双手上,走近拿过他手中的鞋子晾放于窗台外,取下撑窗户的竹竿立于床脚。
辩机终于缓过神来,面色一红,问道:“公主如何在此?”
“避难。”
打火石敲击出响声,摩擦出火星点点。
——嘶,一声轻吟,打火石掉到了地上。辩机赶忙过去拉过高阳的手仔细检查,中指上渗了一点血,周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墨紫色。辩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高阳,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她的指尖,待血瘀化开一点后,俯身将淤血吮出,又取出纱布包扎好。然后拾起散落一旁的打火石用力一划,点燃了引火的茅草,待火烧旺了正打算起身时,却被一旁的人拽住了衣角。
“你身上凉……坐着烤烤火吧……”高阳低着头,声音弱弱的,如同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辩机心中一动,原来她过来生火是怕自己冻着……
“公主……”本想说句感激的话,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看着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里若有似无的含了几许期待,不由的有些恼。“如何知道此间有一处草庵?”
“骊山是皇家的猎场,我自然知道。”
猎场在有许多野兽的山北。此处是山南,较山北树木稀疏些,少有野兽出没,并没有被划到猎场之内,否则御林军又怎会允许一处不知名的草庵立在这里?
只是这些,辩机都不知道罢了。
辩机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想到方才她说的避难,又问:“公主方才说来此避难?”
“嗯。”
“何难?”堂堂一国公主,备受宠溺还来不及,如何有难?
高阳盯着跳跃的火堆许久,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