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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剑荡外门(六)

张旬思将焱七凤送到沈平安身边后,后者交给他一些任务便转身去办。

跟着,沈平安领着少言寡语的焱七凤又找到了姬静一,两人聊了大概一个时辰后,最后只等结果的沈平安又向铁树岭走去。

到山顶的途中,即便明天已经是内门考核大选,依然有不少在伐木,这些人里,多数是已经放弃,每日做着体力活,只是为了在外门能继续呆下去,因为如果被逐出外门,他们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虽然这里充满压迫,可是他们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找到了家,又有谁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呢?

沈平安中途停下三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不知为何,明明一场大风暴已经要刮起,他却忽然心如明镜。

跟在沈平安身后的焱七凤不好奇,也不想多问,只是在心中默默背诵着沈平安之前向她背诵的经文,也许是冥冥中的注定,这篇鬼谷老人传给沈平安,让沈平安代传给焱七凤的经文,让焱七凤生出一种归属感,即便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经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如果每背诵一遍经文,她的身心就会有一种说不清道明的愉悦。

半个时辰后,沈平安终于到了山顶。每天都会来这里的姬静一的妹妹林雅琪没有在这里,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随后,沈平安盘坐下来,微微仰头望着这株在铁树岭年岁超过三千年的铁树之王,时间久了后,连呼吸都变得更慢了。

站在沈平安身后不远处的焱七凤也终于眼中露出一丝好奇,她与沈平安只有几面之缘,却也知道沈平安的父亲是沈定东,也就是自己的义父。对于这个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义兄,焱七凤谈不上一点好感,却也没有一点反感,若不是沈定东叮嘱过不能对任何人提及那段周陈王朝的短暂旅途,更不能说焱七凤与她有关系,她到是愿意和这个义兄聊上两句。

看着沈平安可以勉强称得上单薄的背影片刻后,焱七凤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悄悄走上其身边蹲下,然后望着义兄英俊的侧脸,端详几息时间后,心道:他真的是义父的儿子?一点也不像啊,而且他也太弱了,义父是那么强大。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黑暗企图彻底吞噬光明时,化作月亮的鲲鹏之瞳出现,让黑暗只能发出无力的愤怒。

风,轻轻地吹着。

可这依然不是铁树岭唯一的声音,仔细的听,还是能听到山下有伐木的声音。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麻木中挣扎,有什么意义呢?不是谁都能等到一盏明灯到来后驱散黑暗。

有多少人死在黑暗里时,会想着下辈子不要再做人?这是多么大的绝望?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龙渊剑灵自行出现,焱七凤看到一个孩子出现,眼中闪过欣喜,不过她马上又打消了上去亲近的想法,因为龙渊剑灵给她一种生人勿近的排斥感。

看着少主已经怔怔出神到心无旁骛的地步,本来准备说什么的龙渊剑灵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又慢慢隐去,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少主,你还是想求横爷的那一剑吗?或许,这样也好。”

沈平安不知道,在他气海里的阴阳造化丹,此时快速的转起来,丹面的太极图已经模糊不清,一圈又一圈的黑白波纹扩散开,再融入气海,最后随着自行运转的真元达到每一根汗毛,使得沈平安自己都没发现,他的五感敏锐度暂时提升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他明明可以轻易捕捉天地元气的流动轨迹,可是他在看铁树之王。

他明明可以随手一抓就能抓住一缕山风,可是他在看铁树之王。

他明明开可以做到其他即便玄天宗内的高手都做不到的事情,可是他在看铁树之王。

因为,他眼中的铁树之王,不再如一道铁壁一般冰冷无情,他甚至感觉到了铁树之王的心跳,看到铁树之王的经络是怎么给整棵树提供养分的。越看下去,他能看到的,感觉到的,听到的,就更多。

就像两息时间之前,他听到了铁树之王的呼吸声,跟着又感觉到了铁树之王的寂寞。

忽然,一个陌生的声音涌入他的脑中。

“真的好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啊,不管什么方式都行,我已经在这里呆腻了。”

沈平安一愣,心神跟着一断,敏锐的五感迅速减退,沈平安赶紧再入定,只是五感的敏锐度依然在减少,沈平安知道这是一个机遇,下次什么时候再能遇到天晓得。

好在全身心投入的沈平安,在五感的敏锐度即将恢复正常时,又开始向上攀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沈平安终于又能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他尝试用意识交流道。

“是你吗?铁树之王。”

“嗯?你能跟我说话?太好了!”铁树之王的声音非常激动,自它开灵识以来,第一次有人能和它交流,然后它很顺理成章的开始喋喋不休,声音带着的兴奋整个过程没有减少一分。

“没错,我就是铁树之王,他们都这么叫我!用你们的时间来算,我应该是两千年前就有自己的意识了,可是那些人太笨了,两千年啊,竟然只有你能感觉到我的存在!特别是那几个人,我是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我身边参悟十几二十年后还能参悟出道法的,简直天理难容啊,早知道帮他们,他们也感觉不到我,我就不帮他们了。这些年,我又在帮一个小丫头,不过这个小丫头绝对算最笨的那一批,在我身边参悟几年了,一点所得也没有,到是你小子让我大开眼界啊,我都没有帮你,你居然能感觉到我的存在。那个,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山外的事情,这个什么外门你就不用说了,我想知道某个人昨晚有没有尿床都可以,不过我能感知到的,也仅限这个外门了,山外的人是不是想这个外门的人一样?死气沉沉的,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可以当人,有一双腿和眼睛,不去遨游天地,呆着这么一个屁大一点儿的地方,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没天理啊,有时我就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和他们对换一下呢?那时……”

沈平安有些想笑,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任凭树王自说自话,树王能说三天三夜都兴致不减,可惜,即便他很想跟树王交流,错过这一次,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谁让大风暴将掀起,道:“那个,我确实很想和你好好聊一聊,可是只有等下一次,我眼下必须要做其他的事情,而这件事情需要你帮忙,你能帮我吗?”

“下一次?为什么要下一次?你的事情能放一放吗?我憋了两千年啊!”

沈平安果断拒绝道:“抱歉,实在不能,有些事情必须先做。”

树王沉默一会儿后,“好吧,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明天可以吗?”

沈平安不假思索的坦然回应,“实不相瞒,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这种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我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还在再感觉到你的存在,也许错过这一次,下一次我即便在你身边坐上十年也感觉不到你,更糟糕的情况是,可能我与你之间没有下一次。”

树王闻之又沉默了,大概十息时间后,叹息道:“唉,这就是所谓的命吧?我知道我是出不去了,所以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聊一聊,从他那里知道山外的世界,即便看不到,让我去想象一下,我就很满足了。所以,我不留余力的帮助每一个人在我身边参悟的人,我相信他们说的因果,如果这一世我真的只能孤独,那么,下辈子,希望天道知道我的心意和所做的事情后,能让我做一做人,哪怕一年也行,不,半年都可以,只要让我看一看这个世界,以后百世让我为铁树,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话一落,沈平安身心一震,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以百世孤独换取一世为人,对自由的渴望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般话语?沈平安无法想像,问道:“值得吗?”

树王反问道:“为什么不值?你能理解两千年寸步难行的艰难吗?你能理解两千年没人理你的寂寞吗?你不能,你不知道,有时候即便能变成一只爬虫我也愿意,因为那样至少我不再是寸步难行。”

沈平安又问,“是的,我无法理解,那你绝望过吗?”

树王笑道:“绝望?呵呵,为什么要绝望?我才不要绝望,绝望了就会变得和外门的那些人一样,所以我不会绝望,相反,我会越来越有希望,事实也证明,我的希望把你盼来了,即便,你不想和我聊天,不过也没关系,我已经很开心了。好了,说说吧,要我怎么帮你?像帮助其他人一样,放大我的气息吗?我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一点。哦,对了,还有,这个外门两年前来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事情,我也能告诉你。”

这下,换沈平安沉默了。几息时间后,沈平安问道:“你不觉得我自私吗?什么都没有满足你,却要你先帮我。”

树王笑道:“不,你已经满足我,如果要说自私,我也很自私啊,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换取来世为人。”

沈平安又陷入了沉默,树王等了稍许后,尝试唤了几声,可惜沈平安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要我怎么帮你?”

“喂,你还在吗?”

“呵呵,已经要等下一次了吗?对不起,我说太多了,耽误太多时间了,没有帮助到你。”

……

许久后,沈平安恢复意识,他缓缓站起来,亲手抚摸着铁树之王,微笑道:“不,你已经帮助了我,虽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却是别我想要的结果还要好,谢谢你。”

话落,沈平安徐徐转身,看着眼前的以姬静一为首的二十几人,平静道:“我想要的道义,需要你们帮忙,而你们需要的造化,我能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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