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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雪(11)

她匆忙打扮成自认喜庆的摸样,由杏儿领着,迷茫地来到喜宴之上。

她看着满座喧哗的宾客,看着互相道喜的两家亲属,看着忙着敬酒的新人。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每一处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此刻,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卑微。

他的眼中有无限温柔,无限温柔,都不属于自己。

也好,哥哥有了心爱的妻子,那个唤作段染的小姐,他从此再也不会寂寞了。自己也无需担心什么了

她看着他看向段染的宠溺,心想,他大概再不需要自己报答什么了。

新进门的大少奶奶眉目间含着笑,高傲地扫视着全场,将目光停留在苍迟雪苍白的脸上片刻,又取一杯酒,在宾客惊奇的目光下,轻盈地端到她面前。

“你便是,苍迟雪吧。”

未等苍迟雪回答,她便留下一个不屑而同情的目光翩然离去。满堂的各位又开始敬酒阔谈,仿佛从未见过她。

她在热情洋溢的气氛中恍惚着,似乎听到了熟悉的什么声音。

“阿雪别在意,染染没有恶意,她一直都是如此的。”

她沉默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杏儿牵了自己的手,她才对着人影消失的方向,道出滞在口中的一句

“恭喜。”

她还是照常过着往日的生活。可是少了为他缝补的针线,少了精致的点心。她想,这些活计终归有人为他做了。他是那样爱吃枣糕,不知少奶奶的手艺,可有自己的好?

自然没有。少奶奶根本就不下厨,缝补也不。

她看到苍颜拿着许多衣物来找她的时候,目瞪口呆。

“染染不擅女红,下人又不敢缝这料子,想了想,只好来麻烦阿雪了。”

苍迟雪接过衣服看了看,还好,这一道口子大概是剑划破的,自己可以缝补。于是她点点头,问他吃过枣糕没有,今年第一批枣子下来了。他则笑笑,阿雪都不做点心了,他怎么有的吃呢?

他好像瘦了一圈。

她突然有些怨段染,怨她未能照顾好哥哥。

某日深夜,苍颜高烧不退,是她熬夜亲自煎药。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段染端着药走进房间,自己连一句叮嘱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功劳都是她的,那自己算什么?

她独自回到院内,倚着那棵枣树,享受这秋日独有的寂寞。杏儿为她披上的披风并不抗寒。她仰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心底泛起几分悲凉。

“吱呀”

她听见院门那传来的声响,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瑟瑟秋风中,她只看到了满面醉意的段染。

苍迟雪攥紧拳头,急切地迎过去。她看着摇摇晃晃的段染,急的几乎说不出话。

“你喝酒了?哥哥怎样了?为何不守着他??”

段染却毫不在意,学着苍迟雪的样子,倚在那棵枣树下。她瞧着苍迟雪急躁的模样竟轻蔑地笑了起来。

“如何了?不知。有那么多下人,他不会有事的。”

“你——!”苍迟雪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浑身发抖地站在那里,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愤怒。

“呵……你气什么。最该难过的人,分明是我啊。”

她抬起头看着苍迟雪,不知怎么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根本就不喜欢他,也不是什么小姐。我只是个牺牲品罢了。在我爱的人眼中,我是何其卑微……每日看着令人生厌的场景啊,还要笑脸相迎,我有多崩溃呢?”

言罢,她借着醉意,摇摇晃晃地站起,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高傲模样。

“可笑的是,我在这里遇到了与我同样遭遇而不自知的人。”

“真是傻啊,你这丫头。他们这般利用你,利用你来争夺财产,剥夺了许多属于你的东西,如今只一人住在这偏僻残破的小屋中。他对你有几分真心?你却对他百般上心……你真的不懂么,为什么要收养你?”

“这么多年来,可有人对你好言相待?可有得过什么像样的礼物?可有接触过其他的与苍颜无关的人?可有见过其他的少爷小姐,过的有多好?便是你这般大度,你的心这般伟大,可你知道么?你做的再多,也不过是个被收养的妹妹。一个能为他多分财产的妹妹,他唯一记住的,就只有我。”

苍迟雪只冷冷地听着。她不相信段染的话。

她只回了一句。

“可哥哥喜欢你,你没有照顾好他。”

段染愣了片刻,又哈哈一笑,趔趄地走到苍迟雪身边。浓郁的酒气伴着醉意,将她的绝望过了苍迟雪的耳。

“联姻之名的喜爱,我却是一分都不信的。”

苍迟雪背对着离去的段染和苍冷的月光,只喃喃自语着。

“可是,我信哥哥啊。”

苍迟雪默默地看着一切。路过的侍女来来往往,再没有人谈论起自己。但苍颜总会出现,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需要自己的时候。他从未提及段染半分不好,似乎在他心里,段染是那么重要。

半年就这样过去。

半年后,苍颜接到军令,带领驻军前往前线。苍迟雪并不懂得军情,也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她只看到段染立刻便准备好回娘家。

她没想到的是,就算迎着自己的愤怒,段染竟也邀请自己一同前往段家。苍迟雪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个处处为难自己的嫂子为何要邀请自己,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最让她无奈的是,苍家的人似乎很信任段染,并不在意自己的离开。

一路间,两人并无交谈。苍迟雪坐在马车上,正对着沉默不语的段染,心中居然有些忐忑不安。她扭头看向窗外,看着消逝的陌生风景,猜测着待会儿会遇到的情景。

马车绕过豪华宅院,慢慢停在了后院。没有任何人迎接她们,没有任何人问候她们。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姐应该享受的待遇。

段染丝毫不惊讶,径直向前走去,没有一分等待的意思。苍迟雪的疑问无处可问,只好紧紧跟上。她们走过荒凉的小路,路过面露不屑窃窃私语的仆人,看着她们面前残破不堪的小院中,和院内一个老旧的小屋。

这一片苍凉的场景,在这偌大的宅院中是如此格格不入。

院内杂草丛生,落叶满地,四处落满灰尘,大概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比自己的小院要荒凉太多。

而段染笑着,扶着一棵快要枯死的老树,满是泪痕的脸上,是苍迟雪从未见过的满足。

“看到了么?这才是我的家。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就只是一个心气高傲的卑微侍女。”

她的笑声突然疯狂起来,扶在枯树上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只是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爱上了段家的将军——便要牺牲我的存在,便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要我装作段家的小姐,和苍家联姻!我明明知道……”

她的手离开枯树,正过身来对着苍迟雪,身体不再颤抖。

“可只要是为了他,哪怕是牺牲了我的一生,若能毁掉他仇人的一辈子,我也在所不惜啊!”

苍迟雪看着举止疯狂的段染,这样的消息,震惊得她无法思考。

“毁掉你和……段将军的仇人??”

她的心里有极大的不安,遍体冰凉,心狂跳不止。段染说的仇人……是苍颜吧?是自己的哥哥吧?她要做什么?……

她慌恐得看向段染的眼睛,从对方疯狂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霎间,震惊、愤怒,百般情绪涌上心头。

“你想做什么?邀我前来又是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自然是为将军除掉眼中钉——”段染惊奇地看着苍迟雪,就好像看着一个傻瓜,“段家这一支远不如本家有名。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你们苍家,苍家抢去了大部分战功。多亏了你哥哥如此信任我,我打探到有关苍家的许多情报,只要向将军汇报,他就有办法牺牲掉苍家的军队……到那时,军功都将是段家的了!……”

苍迟雪的指甲嵌入手掌,渗出丝丝鲜血。她怒视着段染,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段染见她这样,又洋洋得意地继续说道:

“至于为何邀你,呵。自然是让你看清楚,我们不过都是被利用的牺牲者——不过你要比我好很多,虽然苍颜和大夫人利用了你,但是老爷看在她的面子上,还是会换你出来息事宁人的——”

苍迟雪终于忍不住,她颤抖地伸出带着鲜血的右手,指着段染美丽的眼睛。原本柔弱的声音带着尖锐,想要刺穿对方的心。

“你利用了哥哥,还想要害死他是不是?”

“不错,不过也利用了你,想让你看清楚,你哥哥对你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有你这么好欺骗的人在,我倒又多了几分要挟的筹码。”

苍迟雪看着高傲的段染,因极度愤怒而颤抖的手指在段染眼前晃着,晃着。她还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找不到任何词汇表达她此刻的恨。

盟军之间还要这样争斗?而且,哥哥对她这般好,她怎能如此?她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突然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了,浑身的感觉都被抽离,就像灵魂出窍一般。

她感觉自己正走向段染,因为她看到段染连连后退,那高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瞳孔因为惊惧而剧烈收缩着。

“苍迟雪!你——!你想要做什么!”

自己怎么了?她在害怕什么?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想要阻止段染,她只想要救哥哥。

“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哥哥!”

月镜投影出情景开始模糊和扭曲,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干扰。程灵栻看着这些,轻飘飘的话入了我的耳。

“尉迟妖将有能力控人心魄,月镜之力融于身体。而程氏一脉可卜卦通灵,灵力高强。她承了两脉灵力,完美的控制了段染的思想与身体。并非有意,但已觉醒。可悲的是,她自己并不懂得如何合理利用……从未有人教过她。”

待画面再次清晰的时候,已经是段染的视角了。苍迟雪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着属于自己的身体——面色苍白,身形及其瘦弱的自己,惊的跌坐到地上。她摸着自己的脸,连滚带爬地凑到一潭水边,她慌张地看着倒影,看着那张属于段染的脸,又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自己,仍木讷地面对着她现在的摸样。

她又蹲坐到地上,尝试着喊着自己的名字。

连声音都是段染的。

头突然剧烈疼痛。她双手抱头,感觉非常痛苦。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犹如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她无法拒绝这个过程,只能默默承受着,默默感知着,感知着令她害怕、愤怒、仇恨的记忆。她在那里瑟瑟发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面上的一阵温热,不知道是谁的泪水。

许久,她满面泪痕地站了起来。这一次,她有了坚定的决心。

她对着自己,用自己不熟悉的声音喃喃自语到。

“我要阻止你,哪怕会害死他。”

苍迟雪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能力。

段染并不受这里人欢迎。如她所说,他不过是个心高气傲的卑微侍女。人们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讥讽她的异想天开。她的牺牲,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即使被当作段家的小姐,她的小院,也是格外荒凉。比自己的还要荒凉。

苍迟雪隐约明白了,明白了段染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夜幕降临。她孤独地坐在段染破旧的床榻上,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映在自己苍白的脸上。她想,哥哥看到的自己,也是如此憔悴么?

她忍不住想要触摸自己,然而自己的身体居然向前迎了一步。她楞了许久,又尝试着挥挥手,自己的身体居然也随她所想动了动。同时这个身体又开始出现不适,浑身像被针刺一般。

她可以控制自己原来的身体,但是现有的身体会出现不适。离的远了,便无法控制。那么,她能回到本体么?

她小心翼翼地集中精神,想要从段染的身体中退出,居然轻易地成功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捏着自己的脸,果然又回来了。

段染昏迷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段染,对方一动也不动。她又探了探段染的鼻息,十分微弱。但还活着。

“苍迟雪……”她默念着自己的名字,熟悉的声音,却感觉很陌生。

她的确拥有妖力,是这样可怕的能力。而且透过铜镜,她看到自己的眼眸,如今,竟有了点点蓝斑……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头也很晕,这会对自己有什么副作用?

可若能帮到哥哥,似乎也很值得。

她坐下来,怅然若失地盯着段染,回想起两人的种种记忆,思考着她的计划。

接下来的画面都非常模糊,声音很不清晰,也无法再感知苍迟雪的想法。

程灵栻说,那是因为月镜无法分辨这是段染还是苍迟雪的记忆。

在模糊不清的画面中,我们看到她化作段染的模样,带着真身一起,一路前往段家驻军处。原本段染就是要去的,因此也没我在引起什么怀疑。

苍迟雪把自己的真身藏好,呆呆地站在那里许久,又缓缓走进了大营。

我们无法得知她此刻的想法,但无论怎样,她一定是下定决心了。

她按着段染的模样,汇报了完全虚假的信息,幸而将军对段染十分信任,立刻下了命令。

是夜,她的意识回到了本体。画面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她看着漫无边际的黑夜,回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幕,心中百味陈杂。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段染。回本体之前,为段染用了迷药,不知道她是否还能醒来…可一旦她醒来,一旦他们发现自己失踪,自己就会被追捕。

她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假的情报,错的安排,会害死段将军,但能救哥哥,还能帮本家赢得一场胜利。为浩雪城争取许多时间。

可是,无论结局怎样,她也已经背叛了玄弈。回去是不太可能了。

她能去哪里?

逃。逃去蘅广国,哥哥也在那里……

她这样想着,缓缓走向驿站……

目的地是她只在记忆中听说过的蘅广浩雪城。特殊的时候,没人愿意前往战地。她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她用意识控制着车夫,可车夫原本的意识在反抗自己。

她捂着双眼,剧痛刺激下,很难再次集中精神。

不,绝不能在此停下。

……

边关。

她蹒跚行走着,单手扶额,风雪覆了她的长发。一步一步,麻木地在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她疲惫地控制完最后一名守卫,走进了浩雪城。

她的双眼和头疼极了。从镜子里看,她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了蓝色。这颜色我很熟悉,那是月镜的颜色。

她的体力也透支了,需要用木棍支撑才能正常行走。她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道,被她控制过的许多人都昏厥了过去,然而到了最后,这些人也只是呆滞的站在原处而已。

又由于她的本体能够得到一些来自于宿主的记忆,现在,她的记忆混杂着其他人的记忆,各种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困扰着她,精神状态及其差。

这里就是浩雪城。是她记忆中的城市,是她从未来过的故乡。

她勉强站直了身体,穿着残破的衣衫,在风中瑟瑟发抖。她抬起头好好看着这座活在记忆的城市,看着漫天飘舞的雪花,步履匆匆的行人,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高大苍凉的建筑,那是大抵是尉迟家的府邸。

在陌生与孤独中,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这里应该可以打听到尉迟家的消息。可是,她发现,母亲甚至不曾告诉自己她的名字。

苍迟雪坐在外城的茶馆中,勉强地喝着一杯热茶。她感觉到自己的状况越发的差了,先是头疼难忍,再是遍体冰凉,现在无比虚弱。许多人的记忆在自己脑中来回重现,她根本无法控制。她太累了,只能趴在桌上,紧闭双眼缓解疼痛。

“姑娘,你怎么了?”

耳边是陌生人的关心。她抬起头,下意识就要抬起手控制她,所幸力气耗尽,再没有能力了。

茶馆的老板娘见她不回话,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向远方。

“战争一触即发,看姑娘的眼神……想必有亲人将上战场吧,我理解,我的夫君也自愿前往前线。想来,尉迟家族和盟军的人应该已经出发了…这是赌上性命的一战,人人都抱着必死决心啊。可怜的靖将军,多年前失去了妻子,女儿一直失踪没有消息。虽然一直寻找,甚至不惜冒险前往敌国打探,也不曾有下落。婕夫人从战场救得他,自己却重伤…婕夫人这般的人,弥留之际能想起女儿来,已经是极大的不易了。如今,将军情愿带着尉迟军打先锋,恐怕是也没打算回来了……”

苍迟雪听到这些话,原本恍惚的精神终于好转,她激动地坐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你知道!……婕夫人的事情?”

老板娘点了点头,似有十分的感慨。

“是的。夫君曾在尉迟府当差,知道一些事情。夫人是传说中荒蘅程氏的后人,娘胎里就带着孤僻。能对将军这般深情,已经是极大的奇迹了。夫人爱将军甚至胜过爱自己……可对其他所有人都及其冷淡。家主并不赞同他们,但也默许夫人随他左右。”

“夫人随将军完成无数潜行任务,却在某次紧急任务中负伤,事态紧急,夫人叫将军先走,留有身孕的自己独在敌国……他们甚至还没选一个良辰吉日,没收到一句祝福,就分开了。在那之后,两国紧守边关,夫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蘅广国。直到那次战争,她突破重围,仅剩的法力全部用于挡下流矢飞箭。若不是她,尉迟军很难打赢那殊死一战。”

“那样极限的消耗,加上她战场上受的伤,她在最后一刻倒下,便再也没能站起来。在她弥留的时刻,她说,她终于耗尽了法力,终于找到了正常人的情感,只是这样,她能万分清楚的感受到人间百态,感受到正常人的痛苦绝望,她哭喊着央求将军找到女儿,想要对女儿说一句对不起……”

苍迟雪听着这些话,不知所措。

多年过去,终于是听到了关于本家的事情,终于是听到了关于母亲的事情。母亲为了父亲牺牲一切,为了打破诅咒不惜耗尽法力。她没打算活下去,丢下自己,不带自己去战场才是真的救了自己。

那时候,她才只有五岁啊。

联想到母亲的一些话,她想,母亲可能,已经预测好了结局。

可自己的命运究竟会如何?苍迟雪想知道,但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苍迟雪只觉得自己的法力也要耗尽了。自己也会倒下然后死去么?真的好痛苦啊,身上的每一处都在疼,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逃离自己,想要把自己撕裂。

那么,她就要见苍颜最后一面,见最后一面吧!苍颜的驻军位置,她是知道的,应该还可以赶过去。

可她忘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背叛了玄弈的。她只相信,苍颜会永远相信自己。

于是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把老板娘的呼声置于脑后。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在指指点点,她隐约听见“尉迟”二字,听见什么“小小姐”。她心下一颤,几乎就要摔倒,但仍然坚决的向前走去。

苍颜对她万分重要,但她也不想伤害尉迟家。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场战争永不开场。

月镜的画面又开始模糊,甚至开始暗淡,几乎难以辨认。程灵栻看着我们面前颤抖不已的尉迟澜,缓缓说道:

“灵力耗尽,月镜饱和,还想着动用法力……接下来,应该就是她此生最后的记忆。”

此时的浩雪城郊,已被冰雪覆盖。纷扬的雪花飘摇而下,在满目银白中,隐约看到一个蹒跚的人影。她仿佛长途跋涉过,艰难地喘息着,艰难地前进着。

又在一片嘈杂中,被扭送跪到什么人面前。

模糊不清的暗淡画面又重新亮起,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她一心想念的苍颜。

她终于有了几分兴奋,直起身来,想要叫一声“哥哥”。

等待她的是一把利剑。剑指眉心,万分冰凉。

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是谁?”她所熟悉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威严,威严得让她心生绝望。

“哥哥,我是阿雪啊!”

“染染说她没保护好阿雪,阿雪已经死在了路上。染染无比自责,最后以死明志……”

段染竟说她死了。段染为了保密,竟然自杀了。

“苍迟雪还活着,是段染她背叛哥哥——”

“大胆!冒充我妹妹,半夜前往我的营帐——你的瞳色,不就是尉迟家族的颜色?先前盟军败北,段将军身死,可与你有关?”

她毫不畏惧地看着他,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阿雪啊!哥哥你忘记了么?我是最关心哥哥的阿雪啊!当年哥哥教我丹青,教我习字,哥哥的衣服破了,是我缝补,哥哥想吃零嘴是我做枣糕,哥哥发烧,是我连夜熬药——是我亲手,都是我啊!”

“够了。”

“阿雪从不会争这些。”

“阿雪做这些,是为了偿还我家恩情。”

“染染做的许多,远远比她重要。”

“染染从不嫉妒什么,是阿雪……”

“染染……”

“你假装苍迟雪,却不懂她。”

她愣住了。自己是这样的一文不值。段染说的没错,她做的再多,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妹妹。一直都是么。他记住的,他相信的,从来都是段染。

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做错了什么?

“我叫,尉迟澜。”

她竭尽全力,流着眼泪,颤抖地说出自己尘封了十五年的、陌生的名字。

长剑入心。她最后看了一眼苍颜,仰天大笑。

终究她是尉迟澜,终究她不是苍迟雪,终究他忘记了苍迟雪。

心死了,执念却还这般可怕。

那块月镜石自她泪中聚化成形,幽幽漂浮起来……

苍颜与尉迟家的对阵,以苍军惨败结束。混战中,苍颜身负重伤,被回到家中修养,他翻出尉迟澜一封封书信,心情复杂。重返前线后突然失踪,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怨恨的执念在夜色中缓缓凝结成人形,飘向远方尉迟世家的坟冢。那里埋葬着尉迟澜的母亲,长眠着尉迟澜的父亲,还有无数死在战役中的尉迟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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