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门，便隐隐听见了院内女子清丽幽远的歌声——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是……北宋晏同叔所写的《浣溪沙》么？
门外的风镜不由微微愣了神，他与风月相识这么久，不是没听过她唱歌，却的确从未见她哼唱过这样愁怀不得舒的曲儿。
今日是怎么了……
察觉到身边男人的犹疑，萧明意轻轻捣了捣风镜的腰，示意他快些敲门进去。
风镜皱了眉：“萧姑娘，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怎么，风镜大人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如今怎么反倒打起退堂鼓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风镜似乎有些愠怒，“可是……万一让风月知道了，怪罪于我……”
“风镜大人——”萧明意却似笑非笑地托着下颌，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些天来，您多少也该看出来了，王对那个沉香赤影卫何等痴心绝对。您若是再这样犹犹豫豫，一旦赤影卫有意归降，难保王哪一日不会成为他人枕边之臣！到那时，您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风镜沉默了下来。尽管不情愿，但他必须要承认——萧明意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当初风月叛出沉香后，曾向师傅保证过，可以劝服赤影卫归降，为他所用。如此看来，风月心中想必也是极重视那个人的。
“进去吧，风镜大人！”此时，萧明意的声音幽幽钻进了他的耳中，听来竟如妖精的呢喃，足可蛊惑人心。“只要能得到王，您尽可以不择手段，不是吗……”
不是吗……
呵，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
“……好。”
他最终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应承了下来。
伸手，叩响了门扉。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里面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进来吧!”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
风镜舔了舔干裂的唇，下意思地转头望向身边的萧明意，谁知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一片，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有事？”
抬眼望了望面前看上去有些局促的男人，风月再次合上了双眼，似是有些疲累的样子。
“也没什么事——”他听到自己开了口，听上去语调平稳，毫无破绽。“这两日天气总算凉爽了些，不似前两日那般闷热非常，所以过来问问你，要不要下山去逛逛？”
“哦？”风月挑眉。“奇怪，你不是一向不愿出远门的吗？”
他轻轻一怔，但很快就接下了话来：“我只是私想着，你平日里诸事繁杂，难免劳累伤神，出门散散心也好。”
手心里，冷汗涔涔。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还有编瞎话的天赋，全程至少表面上平淡无波，若非他就是编故事的那个，恐怕连他自己都相信这些鬼话了。
“也好。”幸好风月并没有怀疑什么，简单应了一句，换了身衣裳便和风镜一起出了门。
路上——
眼瞧着气氛逐渐凝固起来，风镜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率先开了口：“风月……”
“今天叫我出来，应该是另有他事吧？”红裳女子用脚尖踢开了一颗挡路的石子儿，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
风镜一愣。他早该知道的，风月在沉香做了那么多年月影卫，又身为四大影卫之首极受沉香掌门人倚重，估计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女子吧！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答应我出来呢？”
风月望向他：“想听实话？”
他颔首。
“因为——”女子唇上突然洋溢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平心而论，风镜，你对我构不成威胁。论身手，论智谋，你都不如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百般防范于你呢？”
这个回答，还真是够实诚啊……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抱怨着。
瞧着风镜的脸色渐渐青黑，甚少展颜的风月终于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看你，何苦自取其辱？如今挨了骂，往后可该记得警醒着些，别往枪口上撞了！”
女子的笑实在太过耀眼，连他都忍不住要沉沦于其中了。
等风月笑声渐息，风镜才递过一个灰绿色骆驼皮制成的酒囊，让她润润喉咙。
风月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说吧，究竟什么事？”
“风月，在此之前——”风镜蓦然认真了起来，“我希望你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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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髻山上。
“赤影卫大人——”
话音未及，一件披风便稳稳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追儿姑娘？”侧头看了看身上的披风，鸢尾着实反应了好一会才唤了对方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是居先生告诉我的。”追儿今日换了一身秋香色的对襟襦裙，腰上禁步款款婀娜，倒更显得追儿肌肤胜雪，身姿天成。她柔柔勾起唇，在鸢尾身边席地坐了下来。“鸢尾大人，似乎有心事？”
“没有……”鸢尾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使两人之间隔了一定的距离之后，才继续说道，“近日江湖中实在太安静了些，很是令人费解——我总觉得，在这风平浪静之后，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了……”
“您是怕殃及家姐吗？”追儿亦蹙了眉。
“是啊！”鸢尾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厉宗主新逝，款冬一人勉力支撑偌大的沄染宗，实在辛苦。我想着，沄染宗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但咱们沉香又不能插手，故而烦恼！”
“家姐吉人天相，总会有办法的。”追儿柔声劝慰道，“现而今家姐不在，沉香诸人人心惶惶，咱们可都指靠着您呢！”
说起这个，鸢尾也不由愈发头疼起来：“我本就不是管事的这块料，原本想过将管事权交给剪夏的，谁知剪夏和缝玉合起伙来，偏偏在众人面前推给了我，如今也算是骑虎难下了……”
追儿抿唇笑道：“也怪不得夜影卫，如今家姐不在沉香，四大影卫中就属您武功、威望最高，也最受大伙信服，不推举您又推举谁呢？”
“虽说如此。”鸢尾哭笑不得。“唉！若是含笑还在就好了，她肯定比我适合……”
他很快噤了声。
“鸢尾大人——”追儿垂下眸，突然做出了一个令鸢尾震惊不已的动作。
一个柔软的触感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面颊上，温热的呼吸轻轻倾洒在肌肤之上，隐约带着清甜的百合香气。
面前的女子两颊绯红，唇边的笑意却愈来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