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惊寒显然不明其意：“您这话，我实在不明白……”
“呵！这个嘛，不好说——”梁溪南唇边的弧度愈来愈明显，突然略过了展惊寒不解的眼神，遥遥投向了他的身后，“不如你来告诉展门主吧！柳掌门——”
什么？
展惊寒登时一惊，正待回头一探究竟时，脖子上骤然一凉，原本握在自己手心的锋刃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那人的手里，反而横亘在了他的脖子上。
“展门主，听说过什么叫乐极生悲吗？”
一张煞白的脸幽幽地从展惊寒的身后露了出来，竟是方才一直昏迷的柳且落！
鼻尖的辛辣气味依旧挥之不去，令她实在有些无法忍受，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她几乎就要直接呕出来了。
万生散的味道，她真是至今都无法接受啊……
“你……”展惊寒愕然，“不可能，你怎么会醒……不会的，他明明告诉过我……”
这个男人，怎么还是如此冥顽不灵？
“展惊寒，从你第一天蓄意接近我开始，我就已经在怀疑你的真正用心了！”柳且落面如金纸，连唇上也失去了原有的血色，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气势却分毫不输。“你的确伪装得不错，只是太心急了些，这么急切想要取得我的信任，反而容易惹起其他人的注意。”
不过，有另外一个人同样提醒了她……
-----------------------------
那一晚，在与展惊寒草草攀谈了几句之后，她原本想直接回房休息，却没想到撞见了一个人——梁溪南。
说是撞见，其实是梁溪南专程前来寻她才对，并非偶然。
几乎没有多想地，她便摒弃了左右，连鬼箭羽也让她毫不客气地请走了——
“小心些，那个展惊寒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这是梁溪南见到她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
时隔多天，再次与这个男人重逢，她的语气并没有和善到哪里去。只是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不免觉着稀罕。她与梁溪南不和已久，双方大都有不置对方于死地不罢休的趋势，这也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
至于那个展惊寒，他为人处世实在古怪得很，的确值得防范，但也不至于重要到连梁溪南都坐不住前来警告她吧？看他神情严峻，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犹疑了许久，她还是率先开口发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是直觉上不大对劲。”男人皱起眉，“此次武林大会，铁衣竟然自告奋勇要跟来佘山，如此积极，实在不像他的作风，当时我心中便已存了疑——前几日，他常常夤夜出门不知所踪，我曾派出庄内精锐暗中跟踪，半道上却被那个老滑头给甩了。不过我也不是全无发现，山庄的线人曾多次提到，铁衣似乎近日与青蟾门门主展惊寒交往甚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便来告诉你一声。”
“哦……多谢了……”柳且落愣了一愣，她没预想到对方真的是存了提醒之心才来找她的。看来这么些年来筹谋攻心，有些脏东西已经开始侵入了骨子里，很难再改掉了呢！
梁溪南抿了抿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唤道：“柳且落——”
他们相识多年，虽然关系一向紧张，却从未唤过彼此的全名。如今乍然听见了，她却甚至觉得恍如隔世般陌生。
从前梁伯母还在世时，他会甜甜地唤她——小落姐姐；
后来他们各自创立了门派，就算再如何恨意滔滔，他们也只会冷漠疏远地互道一声“柳掌门”、“梁少庄主”而已。
“……怎么？”她竟是怔愣了半晌才应了一声。
“我……”他几次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话来。直到他已经无法她探寻的目光，才继续了下来，“我恨了你八年，累了，不想再恨下去了。”
他这是——向她抛来了橄榄枝么？
她竟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梁溪南说他恨了她三年，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当年追兵赶至梁溪南所在的村落，梁伯母为了掩护他们离开，自己却没来得及逃脱那些嗜血之人的魔爪，誓死不愿说出他们的行踪，为冷面无常孟郁之所杀；后来封大哥引开了追兵和孟郁之，为他们争取到了逃离的时间。
至此之后，她就一直等啊等，一直热切地期盼着封大哥能够有朝一日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没想到，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封大哥的死讯……
封大哥身手那么好，世间敌手少之又少，一定不会输给那个人的，一定！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啊……可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也就是那时，她同时也得知了当年封大哥的死——是因为梁溪南怀恨在心，故意向追兵透露了封大哥的踪迹。
因为梁伯母的殒命，梁溪南恨绝了她。
因为封大哥的死，她亦恨绝了梁溪南。
八年，整整八年了啊！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先放下仇恨求和的居然会是梁溪南。
久久的——
“梁溪南，我们本不该是这样的——”她的声音瓮瓮的，像是隔了一个瓷罐子在讲话。“如果梁伯母没有死，如果你没有间接害死封大哥，我们不会像今日一样反目成仇……”
“我没有！”梁溪南往前迈了一步，离柳且落更近几乎只剩下一拳的距离，“我根本没有向那些人透露过封大哥的行踪，更没有刻意害死封大哥！柳且落，不管你信不信，我梁溪南没有做过的，一件都不会认！”
“可是他们说……”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就应该直接来质问我，而不是从旁人口中来定我的罪！”梁溪南罕见地涨红了脸，有些失态的样子，“柳且落，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梁溪南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母亲之外只有你最清楚！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冤枉我，唯独你柳且落不可以！”
“我……”
柳且落发现自己突然说不下去了。
梁溪南说得对，她这么多年来所恨的这个消息的确真假难辨，只不过当时她心痛欲绝，只一心想着为封大哥讨回公道，却一直没有再次验证这个消息的准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