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以太元七十五年。
拓马昨晚就买好了车票，今天天还没放亮就收拾好了行李，悄悄地溜到了爷爷家。
今天是龙国的情人节，街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刚刚投入工作的拓马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前些日子也因为没有和老板处理好关系而被开除，此刻正处在这样一个爱情与事业都跌入谷底的尴尬阶段。他心里很难受，但是没有和父母说。昨晚妈妈在电话里打听他他最近的生活，他本想在她面前大哭一场，可是一想到妈妈听到他的坏消息时担心牵挂的样子，他一咬牙，又把到嘴边的委屈吃到了肚里。
但是一直这样硬憋着是不行的。拓马自己也清楚，他仍旧需要一个人来听他倾诉忧愁。
他想到了独居在远方的爷爷，小时候他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爷爷都会努力帮他排忧解难。并且在那之后爷爷就会像这件事没有发生一样，从来不拿出来取笑他，也从来不会告诉他的父母。
拓马来到车站，坐上了去往爷爷所在小镇的车。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爷爷，不是因为想要给爷爷一个惊喜，而是因为就在他想要联系爷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通讯录里，早就找不到爷爷的号码了。
【二】
几个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拓马提着行李下了车，他呆呆地站在路口，看着镇上稀疏的行人。
爷爷所在的小镇其实地理位置很偏远，当时他和奶奶之所以选择要在这里落脚，完全就是看中了偏远小镇的清静与安逸。他们两个都曾是“净化战争”中最为伟大的英雄，有过很长一段辉煌而精彩的传奇。但是或许正是因为这段传奇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他们曾经每日生活在喧嚣之中，久而久之，隐居的念头越来越重。最后，英雄消失了，传奇也就终止在拓马脚下的这片土地。
奶奶前几年过世了，走得很平静。家里人遵从她的意愿，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心她的葬礼，她被简单地葬在她屋子的后山里，葬在孕育了无限生命的土地之下。这之后家里人曾经想让爷爷同他们一起回去，但爷爷拒绝了，他说他要在奶奶最后离开的地方安安静静地活下去，直到他也油尽灯枯、去到地下找奶奶的那一天。
拓马深吸了一口气，凭着自己的记忆，朝着爷爷家走去。他走的很快，不一会进来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他站在院门口，却没有看见爷爷。
“爷爷？”拓马大喊道。
“谁啊？”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老人，精气神很好，没有老年斑，牙齿全都在，整个人也不驼背。他的头发已经全部化作花白，而那双黑色的眼睛却还炯炯有神。
“拓马？”爷爷认出他来，“您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您。”他笑了笑，回答道。
爷爷走上前去拿过他手里的行李，然后对拓马说：“那就先进屋吧！”
【三】
“您饿了吗？”拓马来的时候，爷爷正在准备午饭，所以爷爷顺势问道。
拓马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他一直在赶路，没有吃上饭那是正常的，可是爷爷自己在家里，为什么会弄到现在才吃呢？“有一点。”他点点头，“不过爷爷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吃午饭啊。”
“我一个人随便吃呗，饿了就吃点，不饿就不吃。”他答复着，从盘子里拿起一片吐司。
爷爷做的是简陋的三明治，他把做好的三明治一个个放到盘子上面，端到拓马面前。“吃吧！”他抓起一块对拓马说。
“爷爷不是不会做饭吗？”
“这个都不会做，那可不太妙啊！”爷爷笑容苦涩，“不过可惜我只会做这个，吃了好几年了。”
“不会腻吗？”拓马好奇地问道，“要是我的话我会疯掉的。”
爷爷叹了口气：“腻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已经不再能打动我了。”
离开了她，整个世界都没了味道，那么即使每天吃着同样口味的三明治，又会怎么样呢？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在心里早就已经成为了对方地一部分，现在她不在了，他的心像是缺了一个口子。他和子辈们说，要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可是那有谈何容易？他每天都活在心缺口的状态之中，虽不能说痛不欲生，但却是难快活。
“爷爷为什么不弄一个AI管家呢？”拓马没有察觉到爷爷话里的话，“我看镇上其他人家都好像或多或少的和现在的科技接轨了，唯独爷爷家里什么高科技都没有。爷爷去弄一个的话，或许不会那么无聊吧。”
“这是我和您奶奶的约定，要在这里过最简单的生活。而且您说的高科技对我来说没有诱惑力啊。要说高科技，就在几十年前，或许我才是最高的科技。”爷爷摸摸拓马的头，“您现在还小，等到您再大一点点就会理解我了。您的世界里将会出现于您而言最重要的人和物，只要他们在，您就能无所不能。”
拓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四】
爷爷的屋子有一股奇特的魔力，拓马呆在这里面静下心就能暂时忘记自己的倒霉事。可只要他一有别的杂念，烦恼就又都涌现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抬头一看，夜幕已经降临了。
“拓马！”他听见爷爷在喊他，于是便四处张望，抬头一看，却发现爷爷坐在屋顶上。
“爷爷？”他抬起头对爷爷喊道，“您怎么爬到那个上面去了，很危险的！”
“除了下雨天，我每天都这样。”爷爷笑了笑，“快上来吧，你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吗？我这里还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西瓜！”
拓马看着坐在屋顶上毫不在意的爷爷，犹豫了一下，也进了屋，顺着楼梯爬了上去。
“坐到我旁边。”爷爷拍拍身边的空档。
拓马慢慢地移动了过去，坐了下来。这一举动引得爷爷大笑。
“这么胆小吗？”爷爷拍拍他的肩膀，“坐稳了就和我讲讲吧？你的烦心事。”
“爷爷为什么会知道？”
“直觉。”
【五】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拓马将自己的委屈一五一十地说给爷爷听，说到激动的地方眼泪都流出来了。
爷爷一直在认真地听，他看着眼前这个黑发蓝瞳的小伙子，是在看着自己的孙子，也是在看着一个刚刚步入社会、阅历尚浅的年轻人。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倒霉？”爷爷听完，递给拓马一块西瓜。
拓马哽咽着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就这么难过啊？”爷爷吃了一口西瓜，“你这就断定自己不会有好运气了？”
拓马止住了哭泣，转头看着爷爷。
“运气不会一直好下去，也不会一直坏起来。当你觉得自己倒霉到极点的时候，或许你就离转运不远了……”
拓马听着，点点头，心里的委屈正在一点点消失。等到他完全走出来的时候，抬头一看，已是满天星辰。
【六】
拓马和爷爷就坐在屋顶，吃着西瓜看星星。
“我以前比你还要痛苦。”爷爷睡倒在屋顶上，“那时候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连自己活下去的意义都只是为了弄清楚自己是谁。我还没有弄清楚呢？战争就降临了，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卷入阴谋之中，成为他们精心策划的棋子。”
拓马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当我弄清楚之后，我再次迷茫起来。原来我曾经那么痛苦，那我为什么要找回记忆？如果我不用找回记忆，那我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爷爷自顾自地说起从前。
“拓马。”爷爷忽然叫他。
他立马翻身起来，应道。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我今天和你说的每一句话。你是一个出色地孩子，我相信你。”爷爷皱皱的手伸过去，压在了他的手上，“最后，我想请你答应我几件事……”
“您说。”
“如果我走了，请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把我随便埋在你奶奶旁边就好，也不要做什么事，就让我静静地消失。”
“这……”拓马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会说这么奇怪的话，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时间对我而言，早就没有意义了。”爷爷自说自话，语气慢慢地弱下来，最后再也没有声音。
拓马转头过去看，爷爷已经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拓马按照爷爷的意思办好了他交代的每一件事，确认一切做好之后，他拿上自己的行李，关上了院子的门，离开了。
他再也不会回来，因为爷爷也不在了，因为传奇也消逝了。
一路上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爷爷说过的话，他现在还没有到达能够理解它们的程度，但是只要他一直热爱生活、并在其中不断积累沉淀，总有一天，会对爷爷的话感同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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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故事正传之外的一个小故事，收录在第一卷的末尾标识着第一卷的完结。
祝各位七夕情人节快乐，天底下所有真心相爱的情侣百年好合。
【《狼烟之下》第一卷：黍离悲愤——完】
【夜桀自大】【190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