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离听到这里，怔住了。
原来这里的每个人，是抱着这种态度来“面对死亡”的？
但是，这种看起来像是一时热血上头的信念，真的能支撑他们捱过炼狱中的痛苦吗？鸢——曾经“管理”过炼狱的鸢，大概能够知道炼狱中灵魂的状态？
——等等，“管理”炼狱？按照现在的说法，炼狱不是一个像黑洞一样的东西吗？鸢怎么可能去“管理”炼狱？
看来，她的认知又出现了很离谱的偏差，就像梓篱的情况一样；闯入她脑中的故事和目前她在这里了解到的实际情况相比，往往大体形式没错，但后者以自己能理解的方式，包裹了一层合界的外衣，才能呈现为前者。这种包裹，有时候会把原本的情况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让她彻底地误解。
——说不定她故事里所谓的“鸢曾经是一名炼狱守门，后来带领囚犯越狱”这个设定，也只是她的一个误解？
而且，那些“反抗独裁者”、“冷酷的他逐渐理解了感情”、“为了拯救他人甘愿担起罪名”一类略嫌俗套的戏份，是不是只是她受到文学和影视作品影响而臆造的，根本不是来自这边的信号？
——如果是这样，那鸢的形象，就几乎完全不是她所想象的那个样子了。
——那来接她的……是“鸢”，但也许不是自己笔下的那个鸢，不是自己一直在幻象中和他说话的那个人。就像梓篱也不是她笔下那个软弱的梓篱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她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次，未离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一点点的怀疑。
未离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不再缠着“土地公公”问问题了；后者似乎也被未离的话气得够呛，吹胡子瞪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她。逍所讲的故事，梓篱明显已经听了太多次，见他不再唠叨，她反而松了口气。
安达丘陵的路已经走了过半。四周的景色还是那样死气沉沉。
忽然，未离注意到，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不远处晃动；那跳跃的白色在凝滞的景色中分外扎眼。随着他们走近，梓篱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只小兔子。那小动物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上半身直立起来，两只耷拉着的耳朵猛地竖起，轻轻抖动着。
未离的心里刚冒出“好可爱”这三个字，就想起了刚才可以瞬间变成人的紫袍权能者。她硬是把自己的本能反应咽了回去。
她瞧瞧另外三个人，他们明显早就看到了那只白兔，但都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看来，至少那不是另一个危险人物……不，动物……？
梓篱从她脸上疑惑的神色看出了未离的担忧，便笑着说：
“你不要草木皆兵了，哪有那么多权能者。你放心吧，即使是权能者，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不可能是想袭击我们。她应该只是普通的平民。”
他们已经走得离那小兔子很近了。白兔没有跳开也没有迎过来，而是半坐在那里等待他们，两只前爪悬空着。
逍乐呵呵地冲着它招了招手。
兔子低下头来，看来是在做鞠躬致意的姿势。
梓篱点头致意，未离也学着她的幅度动了动脑袋。当未离走过兔子身边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个纤细的女子声音：
“你是合界人吗？”
未离疑惑地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我就在你脚边上呀，你是谁呀？你感觉起来根本没有离界人的气韵呢。”
她这才意识到是那只兔子在对她说话。她低下头，看到兔子用红红的眼睛盯着她，三瓣嘴一撅一撅地。——原来变成动物也是能和人说话的啊，她还以为变成动物的意思是去丛林中生活、在荒野中逍遥呢。
“……嗯，我……我是合界人。”
未离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一个路人她的身份，毕竟合界人到离界来似乎不那么普遍？但既然梓篱和枫都没有警戒，她也就承认了。
那兔子歪歪头，胡须颤了两颤，接着用前爪指指梓篱，问未离道：
“你的主人是她吗？”
什么主人？未离刚想出口询问，梓篱便抢先回答说：
“是的，她是我的从者。我要回来很长一段时间，怕她衰老，就带她过来了。”
兔子听到后，纤细的胡子轻轻抖了抖，用两只前爪搭上未离的小腿，好像很使劲地拍了三下，抬头用溜圆溜圆的红眼睛望着她，用温柔的声音说：
“谢谢你。”
未离莫名其妙，尴尬地笑了一下；梓篱拉住她示意她继续向前走，他们便告别了那碰到的旅人，继续赶路了。兔子一直坐在那里，目送他们远去。
等兔子出离他们视线很远以后，未离问梓篱：
“那是什么意思？刚才那只……那位兔子，为什么要拍我？又为什么要谢我？”
梓篱微笑道：
“这是离界人对合界从者的例行规矩，你不用在意。”
“可是我又不是从者……啊，为什么你要说我是你的从者？”
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的前面，忽然扭过头说：
“这还用问吗？因为解释太麻烦了啊！一般被带来这个世界的合界人，都与某个离界人有从者契约。像你这种莫名其妙被带过来的，要怎么解释？”
“咦……有很多从者来到这里吗？可是梓篱，你告诉过我，鸢带你来这件事可是前所未有的？”
梓篱耐心地说：“那是个开端。从那以后，合界从者过来这边的情况越来越多，不说司空见惯，也是不会令人大惊小怪的事啦。”
逍这时候早就消了火，他听到未离问了这么多常识性的问题，才意识到未离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她并不像被移送了记忆的从者，知道他们离界的主要信息；所以，即使她出言冒犯了他们所信仰的精神，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我们都说，合界是其他神明共同创造的世界，他们为了让我们的主神不再孤独地担负一切罪责，才在离界的外围做了开阔的合界，偶尔让两个世界连通，给离界内的光芒一些慰藉。合界从者是另一个世界的引路人，我们当然要谢他们咯。”
枫打趣道：“合界人可不想当什么引路人，任何一个当代合界人听了这种说辞都会笑出声来吧？”
逍恼火地使劲跺了两下脚：“你就非得和我唱反调不可吗？”
“在合界相关的事情上，我可是天生就比你有更多发言权。你连去都没去过，还说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