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滴滴。滴滴。
安静的病房里穿出医疗仪器的声音，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双眸紧闭，插上了喉管，胸口微乎其微地起伏。
他俊美的面容呈现一片不健康的灰白之色，唇瓣泛青，一看就知道是个将死之人。
赤裸的上半身被绷带厚厚的缠裹，那道由右腹直接穿刺到后心的伤口仍旧渗出血丝，这个伤口正一点一滴地夺取他体内的生命力。
苍伦看到这样的阳家家主，噢不，是前任阳家家主阳昊炎，心情也是无比沉重。
他身后的几人都是一副不忍再看的表情。
月耀摇头走去一旁坐下，小雅捂着嘴巴哭了起来，艾格烈搭过小雅的肩膀，自己则咬紧了唇瓣。
月亦泱却是迈开虚浮的脚步，直接来到病榻前，逼使自己看着病床上的垂死少年。
“如果他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估计会过不了今晚。”一直守候在病榻前的月亦洺沉声说着这个噩耗。
月亦泱悄然握紧拳头，没人发现到他的眼眶已经通红了。
“可以给我试一试吗？”苍伦问着身为主治医生的月亦洺。
月亦洺立即点头，身为大罗宝殿的掌印圣咒师，苍伦说不定有办法延续阳昊炎的生命。
苍伦来到病榻前，伸手平放在阳昊炎的额际上，柔和的光芒自他掌心内迸现。
窗户外飞入了好几只彩蝶，像是被苍伦掌心上的光芒吸引似的，停驻在阳昊炎的身上，轻轻拍着羽翼。
接下来，外面又陆续飞了十来只色彩不一的蝴蝶，纷纷拍着羽翼，停留在阳昊炎身上的各个部位。
随着柔和光芒的流泻，彩蝶挥动着羽翼的动作，一股祥和沁柔的光芒扩散开来，轻柔地包围着阳昊炎。
如同鲜花般的淡淡馨香散开，病房内的每个人都因为这股清新淡雅的味道而精神一震。
仔细一看，阳昊炎右腹上原本还在渗出血丝的伤口神奇地止血了。
祥和的光芒注入了阳昊炎的体内，他死灰般的脸色变得稍微有了血色。
月亦泱看到这里，不由得受到了鼓舞，立刻以感激的眼神看向苍伦。
小雅则是第二次见过这种场面，她记得上次苍伦也是利用这一招解救了被天谴黑气所困的八云，看来阳这次是有救了。
但，苍伦却在这个时候摇了摇头。
停驻在阳昊炎身上的数十只蝴蝶陡地噗的一声，化为灰烬。
阳昊炎的脸色重新变得一片灰白，右腹的伤口再次渗出血丝。
月亦泱忍不住啊了一声，咚的一声，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病榻前。
月亦洺想要上前拉起弟弟，却看到弟弟埋首在病床上，双手紧紧地握过阳昊炎的手腕，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着。
素来个性硬朗、无论遇上多大难题也绝不流泪的月家家主此刻哭了起来。
不过，哭出来也不是一件坏事，总好过把所有的伤悲都憋在心中。
“对不起，我的法子不管用。”苍伦也是很难过。
月耀摆摆手，他们其实早已心中有数，只不过谁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丝的希望而已。
“亦洺，我们先出去吧。”老人家看了一眼趴伏在床沿的二孙子，摇了摇头，决定给二孙子一个安静的空间。
月亦洺颔首，跟上了爷爷的脚步。
艾格烈看着自己身边同样哭得梨花带泪的小雅，张嘴想说一些话，却在这个时候迎上了苍伦的眼神。
“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苍伦大步走了出去。
即便百般不愿，艾格烈还是不得不跟上苍伦的脚步。
病房内只剩下两个清醒着、却同样处于极度难过的人。
小雅无法抑制内心的伤悲，蹲在一旁不断流泪。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止住了泪水，这才发现到哭得双眼红肿的月亦泱正呆呆地凝视床上的少年，表情变得好复杂。
这表情仿佛在告诉她，他在陷入了极度绝望之后，可能正在想着某些极端的方法，想要改变目前的情况。
小雅不知道他们古老圣族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看他这副表情，月亦泱此刻正在思索着一些很危险的计划。
就在月亦泱卷起袖子，伸出右手想要探向阳昊炎的额头之际，小雅想也不想就冲上去，由后拉过他。
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出奇意料的强大，竟然拉得月亦泱也跌在地上。
他的背部紧贴地板，一抬头就迎上一双恶狠狠的眼神。
“月烂人！你又想干什么？”小雅骑在他身上，按着他的肩膀，正咬牙切齿地喝问。
那双哭过的清亮瞳眸有着难以形容的怒意和担忧。
月亦泱举臂压在自己的眼前，不想去看她眸间因为他而存在的怒意和担忧，有些吞吐地说着，“我……没想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你别想做一些危险可怕的事情出来！听到了没有？”小雅的语气很凶狠，但眼眶却不争气地再次泛红了。
“嗯。知道了。”他很敷衍地回答，仍旧没正眼看着她，闷闷地说着，“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穿的是裙子呀……”
小雅闻言，脸上一红，压着裙?狼狈地爬下来。
月亦泱坐了起来，顺势靠在墙壁上，仰首吁了一口气。
安静之中带着沉重的压抑感。
小雅跪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他，然后视线落在病床上的阳昊炎。
她很想争气地不哭，但鼻头一酸，眼泪还是默默地流了下来。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前方引导着我，每次遇上难题还是困境什么的，我都习惯了仰赖他。他总是能够冷静地分析，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好的判断，而我只要照着他的话去做，万般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月亦泱突然轻声说着，仰首看向天花板，一叹，“以后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站在我的前面……引导我前进了吧？”
小雅低下头，用尽最大的努力将泪水咽回肚子里，答不了他的问题。
“我自以为很了解他，却一点也看不出他早就筹划好了一切。我还愚蠢得一步一步推着他走上绝路，到最后，一切如他所料，他赢了，我输了……”他说到这里，咬紧了牙关。
晶亮的液体顺着他的颊畔滑落，他抬高了下巴，仍是抑制不来眼眶内不断涌出的热意。
“但是为什么赢了的他却要赔上自己的命……”说到这里，月亦泱忍不住哽咽。
“因为，这是真正的阳昊炎。”小雅轻声开口，以笃定的语气说着，“他用最有尊严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难题，虽然我们不赞同他的做法，但至少他不会后悔自己这么做。”
是这样的吗？
月亦泱看着病床上的阳昊炎，心里问着。
他不知道阳昊炎是否有着这样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心中的这份伤痛，是永远治不好的。
虽然在这之前，他曾想象过无数次最坏结果所带来的伤痛，但哪怕心理建设做得再好，到了真实面对的这一刻，他还是会痛得无法自己。
如果那天不是黏人学妹的话，他说不定已经崩溃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侧首看向身旁的她。
她垂首跪坐在一旁，即便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他还是看得出她同样在伤心哭泣。
但，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少女，却有着一颗比他还要强大坚韧的心。
那天，无法控制自身灵力的他，是靠她的力量将完全释放的月魄收回体内。
虽然当时的情况有点混乱，但他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上那股看似微弱的力量，帮他强行召回完全释放的月魄。
就算他家的老头子、他的大哥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他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力量，却在她身上见识到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但，她救了他是事实。
就在月亦泱看向小雅的时候，小雅刚好朝他看去，猝不及防地坠入那片墨黑的深潭之中。
她的心跳猛地失速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月亦泱这种饱含暖意和柔情的眼神，被他这么温柔地瞧着，她心中的难过似乎缓减了一些。
“黏人学妹，你真是一个强人。”他一叹，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咦？”他的话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天是你把我拉回来了。”
她很快地意识到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她不禁有些窘迫，一直刻意压抑的不安感觉又再涌起，“其实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那天她看着月亦泱在自己的拥抱之下恢复了原样，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拥有来历不明灵力的这件事。
“那个时候，我只是想着一定要让你没事，这么想着，身体里面暖暖的，力量就出来了……”小雅说到这里，不禁低下头来。
月亦泱动容地看着她，由衷地道：“真的谢谢你了。”
她摇摇头，“艾格烈说过，只要我相信自己的心意，心愿就会实现，我也不是很明白，但误打误撞的之下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
想起来，她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
那种充满未知和陌生的感觉让她感到惶恐不安，但在这种非常时期，她不敢说出来，生怕会为身边人再添麻烦。
“相信自己的心意……奇迹就会发生？”月亦泱陡地全身一震，唰地一声站起。
小雅被他吓了一跳，只见他自顾自的低喃着，“她可以将月魄逼回我体内……因为那是她的心意使然？既然她的心意可以做到……那么……那么……”
“月！喂！月亦泱！”她赶紧站起来，担心地拉过喃喃自语的他。
月亦泱突然低呼一声，紧紧握过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又是慌急又是惊讶，两颊的肌肉忍不住微微抽搐，显然是想到了一件让他十分激动的事情。
但，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出口，医疗仪器上突然发出刺耳的哔哔声。
躺在病床上的阳昊炎突然全身抽搐，嘴角、鼻孔涌出了鲜血，心跳和血压的指数正急速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