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圣诞节前一天，是柴米在大学校园里度过的第一个生日，恰逢大东北的暴雪天气。
清晨时分，雪势见小，她精心化了个美美的妆，和两个室友挤在一把大红伞下有说有笑地走出宿舍楼。突然，一个男性傻逼从墙角暗处跳将出来，嘴里大喊一声：“Surprise！”，把双手捧着的生日蛋糕用力砸在了她的脸上。这名行凶男青年在肆虐的暴风雪之中瑟瑟发抖，眼镜片结着白霜，脸色惨红，嘴唇发紫，鼻涕清透欲滴，不知道他站在墙角那边等了有多久，反正蛋糕外面厚厚的巧克力涂层已经冻得像冰砖一样坚硬。
柴米猝不及防，感觉就像迎面挨了武都头一哨棒，应声倒地，鼻血哗啦啦喷得满脸都是。
当时，她躺在殷红的雪地里，左边鼻孔还插着一根巧克力棒，瞳孔倒映出无数张惊异而关切的脸孔和漫天飞卷的雪花，心中异常冷静地想道：必须分手了，妈哒！就他这智商一定会拖累我的后代！
这个傻逼叫牛北一，是柴米的现任男友。
牛北一，出生于一九九四年八月，家里人一直喊他乳名“大宝贝”，去派出所报户口的时候民警要求取个大名，父母一紧张正好看见窗外有个“北一环”的路牌，从此，世界上就多出了“牛北一”这个名字。牛北一，牛北一，飞快地念起来就像是“牛逼”拖了个迤逦的长尾音。
“庆幸吧！如果他们看见南二环，你就叫牛腩儿了！看见滨安路，你还可能叫牛鞭儿！”柴米安慰他。
“牛逼矣……牛腩儿……牛鞭咹……”牛北一仔细咂摸了一会，由衷地对自个儿的命运产生了感恩和赞美之情：“果然没有比较就是分不出优劣！”
柴米同情地看着他。
——这三个名字的瞎胡闹程度都在伯仲之间，哪儿分得出优劣啊你告诉我？
四年前，十三岁的柴米刚混上初二，成绩平平，兼之性格乖剌，父母亲恨铁不成钢，屡屡拿全社区大妈的心肝儿宝贝——著名的“别人家孩子”牛北一作为正面材料来跟她对比，企图教育激励她。当时牛北一年方十六，已经在市一中读高三了，成绩优异，且性情温敦。在五里塘社区的众位大妈们之间流传着一个传说：“人家小北早就考上科大少年班了，但是我们几个做干妈的都不同意他去念，离家太远肯定不行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那一役，牛北一的亲妈被干妈们说服了，史称“诸妈之战”。
然而，在柴米的眼里，牛北一就是个高智商的傻逼，一身小毛病，近视、色弱、晕车、晕针、晕血、恐高，以及严重的路痴——他时常在小区花园里面迷路的经历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宅逼历险记》。每次在社区篮球场上看到他被对手挑衅，却只是憨笑，不敢还手的怂样，柴米总忍不住要冷嗤一声：“软蛋！”
不过，书呆子也有发光的时刻。
有一次，柴米和几个同学在校外玩街头赌博，对手是个叼着烟的不良少年，把一副扑克牌洗好，撂在地上，然后让柴米他们按规则抽选一张，对方能猜中花色和数字就算赢。柴米不信邪，连输好几把，脸都急红了，又狠狠地抽出一张牌，还没翻开呢，只听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少年声音说道：“这张是梅花七。”
柴米一翻牌，真是梅花七！不由得讶然回头，只见牛北一用钢笔顶了顶眼镜架冲她微笑：“快回家吧，这人在骗你们钱呢。”
他从手中的作业本上撕下一页递给她，纸上写了几行算式，笔迹虽显得有些仓促缭草，却好漂亮。
柴米看不懂，但看到了最后得数：10。
“每一撂的第10张，就是你抽出来的牌，他只要提前记住这一张就行了。”牛北一简单地解释了原理，又像个老气横秋的社区热心大妈一样，带着满脸微笑规劝道：“小朋友，以后你们放了学就快回家，不要被这种低智商的街头小把戏骗走了零花钱。”
柴米觉得超丢脸，默默地把那张作业纸攥成一团，正待发火，那个不良少年先按捺不住了，烟头一丢猛跳起来，指着牛北一的鼻子大喝：“你是干什么的？”
牛北一吃了一惊，讷讷回应：“我……我是数学课代表……”
话音未落，气急败坏的不良少年就当胸给了他一拳。幸亏牛北一个儿高，不然这记重拳就得打脸上了。
牛北一吓傻了，呆呆望着比自己矮一头细一膀却满脸凶相的不良少年。
柴米见这个骗钱的王八蛋还敢在自己面前打人，一把甩开书包，扯住牛北一的裤裆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振臂高呼：“兄弟们，干他丫的！别让这小子带走一分钱！”
同学们在她的鼓动下一拥而上，很快把不良少年压在地上打了一顿，顺便抢回了被骗的钱。
——骗走六十，抢回六百多……
“你们这是抢劫！知道吗！”
回家的路上，牛北一痛心疾首地跟在柴米身后。
柴米懒洋洋地一扬头，冲他翻了个“这算个屁”的白眼：“怎么着傻大个儿？你还想报警？我今年才十三岁，有《未成年人保护法》罩着我呢！”
牛北一托了托眼镜，咧嘴笑了：“我十六。”
就这样，两个年轻的小伙伴交上了朋友。
学霸和学渣的友情，寡淡得像一碗青菜蛋花汤，还忘了放盐。
不久以后，是期中考试发成绩单的日子，柴米毫无新意地拿回了刺眼的不及格，被爸妈二人轮流批评教育，最后妈妈习惯性地以一句哀叹收尾：“你看人家小北，成绩好，还懂事，我怎么偏偏生出你这么个讨债孩子……”柴米忍无可忍，冲出门外找到牛北一，先不由分说揍了他一顿，然后特别伤心地抹着眼泪喊：“咱们再也不能当好朋友！再也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牛北一问清缘由后，沉默不语。
后来，突然之间，牛北一的成绩便一落千丈，屡屡迟到、早退甚至干脆逃课，即使上课也是趴在桌上睡觉或者望着窗外发呆。各科老师们吓疯了，陆续登门家访，苦口婆心地劝他父母关心孩子学习，频频暗示他们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搞外遇、闹离婚，牛爸牛妈摸不着头脑，只得拼命解释自己夫妻俩感情特别好，每天早晚各一炮……那段时间，社区大妈们都在私下议论纷纷，小北这孩子到底得上啥精神病了？
结果高考一放榜，牛北一很快就收到了全国最好的帝都大学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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