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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最初的开始

云琰渐醒,如隔三秋。他一起床便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檀香味,原来自己正躺在冷仙观的客房中。身上的伤口虽被人包扎好了,可兀自隐隐作痛。窗外赤日炎炎,知了鸣叫,异常静谧。

云琰穿好了衣架上换洗好的衣服,忍痛走去大殿。来到大殿,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这时,值班的小赵刚好走了进来,他也就是第一次接待云琰的那个道士。

“请问你们观主呢?”

“观主有事出去了,特地吩咐我照看你。你伤势好点没?”

“好多了,就是感觉睡了好久。”

“当然久啦,你都睡了两天了!”

“那她们人呢?”

“你问那个小姑娘啊?她上午刚来过,这会儿走了。”

“那榎呢?”

“被那小姑娘硬拉走了,你不再多躺一会儿?我还在帮你熬药呢!”

“不了,我要回去了,你跟你们观主说一声。这几天也辛苦你了,改天再来道谢。”云琰急着想回去就是因为心里放不下葱陌与榎,他很知道自己是如何脱险的,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

夏天的午后是如此葱郁、秀丽。

榎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同葱陌一起坐在树荫底下小憩,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榎问。

“大概五、六年了吧!”

“你没回去过吗?”

“没有,反正姐夫不要我了,我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小云子。”葱陌不大愿意提起自己的过去,每次一提到她姐夫,她心中就无比酸涩。

“你俩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跟你说。那你呢?你是逃出来的吗?”

“可以算是逃出来的吧。遇到先生那一次正好是花主派我们姐妹几人去刺杀一位大名,结果先遭到对方伏杀,除我和……艺亘以外无一幸免。我俩像落水狗似的一路被人追杀,直到遇见了先生,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时隔这么多年,榎对艺亘仍耿耿于怀……

“你是心甘情愿跟随那胖子的吗?”

“说实话,一开始我并不愿意,某种程度上我比艺亘更排斥这里。后来发现先生人并不怎么坏,也就凑合跟着啦。”

“那他为什么还这么狠心把你关在塔下?”

“假如我不去镇守的话,别人也要去。既然总要牺牲一人,这差事还不如由我独自揽下。你也知道的,一方风水保一方人,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守护神,我们式神存在的目的不就是保护人类吗?”

“你还真无私呀,不聊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吧。你觉得小云子这人怎么样?”

“怎么说呢,上次见到他的第一眼我还是很讨厌这人的。后来慢慢接触下来,感觉这人还不错,就是话多了点!”

“他本来就是个话唠,他有时候半天睡不着觉,总找我聊天。”

“看来这人身上的故事还挺多的!”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难道还要继续跟着那个胖道士吗?”

“不然怎么样?”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啊。”

“和你们?”

“是啊,虽然我跟小云子并不富裕,但是我们过得很快乐。对了,再过几天,我们要回魔林了,你最好快点决定!”

“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我还是留在先生身边吧。”

“不要嘛,你和那帮臭道士在一起难免会感到寂寞,不如和我们在一起,起码我们之间没有代沟。再说了,我们还是老乡呢!”

“你还是那么调皮。”榎忍不住抿嘴一笑,“就算我肯跟你们走,那人会答应吗?先生会答应吗?”

“我当然答应,只要你肯跟我走,我养你一辈子!”突然有人回答道。葱陌与榎转身一瞧,顿时吓了一大跳,云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俩身后。

“该死的小云子,吓死我了。”葱陌狠狠打了一下云琰。

“你怎么来了?你伤好了吗?”榎心中一直牵挂着云琰,却没想到云琰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这对她而言,是个天大的惊喜。

“好了好了,看见你们我什么伤都好了!”云琰发现自己的双手习惯性的搭在她俩的肩上,却又下意识的把手缩了回去,生怕榎误会他是在吃自己豆腐。

“你就会耍嘴皮子,去,给我们买两支冰棍去。”葱陌一想起前天快要死的云琰,不免有些心惊,突然又把话收了回来:“你不要去了,还是我自己去,你们在这儿等我。”说完,她立马飞奔而去。

“我不吃冰棍,还是别去了吧!”

“让她去吧,经过这一次,看来她懂事了不少。”

“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比起曾经的大风大浪,这点算小意思了。那你呢?你好点没?”

“对我们鬼怪来讲,这些小伤很快就能痊愈的!”

“那就好,你决定跟我们一块儿走吗?”

“那得问先生,只有得到他的允许我才能走,毕竟是他多年来收留我。”

“如果他同意了,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随便!”

“我最讨厌‘随便’两字,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们走。或许我们的日子过得贫寒了点,但也绝不会亏待你,我和小陌会把你当成家人来看待。”

榎捋了捋头发,假装看风景,故意避开云琰的眼神。

“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咯,我晚上就去和胖道士说!”

“不用这么快吧?”

“我们过几天就要回去了,所以越快越好。”

……

“什么?你们居然要带走榎?我不同意,她可是我的干女儿!”

“她什么时候成你干女儿了?”云琰问。

“反正你们不准带她走,除非用十万元来赎她。”

“十万?你敲诈呢!”

“难道这几年我白养活的吗?总得给点抚养费吧。”

“拜托,她就算不是人,你也不用把她当商品一样卖出去吧?”

“暂不提这个,我为了救你身负重伤,连多年来收集到的孤魂野鬼也给放跑了,这笔账怎么算?”

“这……等我发工资会赔偿你的!”云琰顿感理亏。

“赔?你赔得起吗?别跟我胡搅蛮缠了,榎我是不会让她走的。”吴胥子转过身去,摆出一副宁死不肯的架势。

“如果我一定要带走呢?”云琰斩钉截铁地问。

“云琰大人,算了,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事了,你对我已经很好了,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我不希望你和先生为了这件事而翻脸!”

吴胥子又回过身来,心平气和地笑道:“你真的要带她走?”

“是的。”

“我刚才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压根也没想强留榎。这几年来她跟着我没少受罪,是我亏欠她的,也是时候放手了。你俩不惜生死,出手相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鬼,这份古道热肠令我感动。我把榎交托给你们我也放心了!”

“那你的意思是肯放她走了?”

吴胥子笑着点了点头,并把事先准备好的六千元还给了云琰:“这钱我本不该收你,现在我把它完璧归赵。”

吴胥子突然来这么一出,搞得云琰有些不好意思:“道长,这是你应得的!”

“我平时是很贪财,但也知道哪些钱该赚,哪些钱不该赚。你说得对,榎不是一件商品,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我想你们会比我更加善待她,我自认为不是一个称职的道士。榎,放心地跟他们走吧,你和我之间……两清了。”吴胥子湿润眼眶,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先生,请别这样说,您对榎的恩情榎永远不会忘记。就算我不在您身边了,也请您多多保重身体。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写信告诉我,我定当义不容辞。有空我也会回来看望您和师娘的!”

“道长,看来我先前错怪你了。虽然你模样不像个道士,但你的品性修为却是一个得道高士,让晚辈望尘莫及!”云琰把钱收了下来,心想,这钱本来就是你敲诈我的,还给我理所当然。既然你这胖子肯把钱还我了,我也捧你几句,就当补偿吧。

“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怎么会认识吕玄灵的?”

“说来话长,其实我和她的相识就像你和榎的相识一样,当年她被人追杀,是我拔刀相助救了她一命,后来就成了朋友!”

“我的命也是小云子救回来的,不过小云子的命也是我救的,我俩算是扯平。”葱陌抢话道。

“看来你救过的人真不少,我的命也算你救的!”吴胥子心里很是嫉妒,抱怨自己怎么救的不是吕玄灵呢。

“我救的?”

“你救过吕玄灵,所以她才来救我们,这就是因果循环。”

“那这样说起来,还是你保住了我的命根子,咱俩也算扯平了!”

“就是,要不然咱们的小云子就成太监咯。”葱陌起哄道。

众人哄堂大笑。

“对了,吕玄灵临走时,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家的花盆已经被她拿走了,她非常感谢你这几天为她照料花卉!”

“花盆?”云琰恍然大悟,随后欣喜若狂地叫道,“拿走就好,拿走就好,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小云子,你这么开心做什么?不就是一个破花盆吗?”

“因为我把《九幽尸录》埋在了花盆里。她这么一说,说明她已经拿走了那该死的东西,我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原来你把《九幽尸录》藏在花盆里,亏你想得出来。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偷学呢?”葱陌问。

“我学?我要是学了还有命站在这里吗?我很清楚吕玄灵的为人,她是一个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的人。假如我真的学了,那我会死得很惨。”

“那她为什么还把那样东西交给你呢?”

“她只是想试探我有没有在打《九幽尸录》的主意,并且想试试我的可靠度。幸好我机智,既没有偷学,也没有把它交出去,不然可就惨咯!”云琰沾沾自喜道。

“老弟,我问你一句,当时你被威胁的时候,你真的没想过把《九幽尸录》交出来?”

“想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秉承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道理。即使吕玄灵在试探我,我也要帮她保护好她所托付的东西。总之,我奉劝各位,对那个女人最好敬而远之。”

“你真是个老实人呐,我没看错你,榎跟着你们我也放心了。你上次问我把榎当成什么?我现在可以如实告诉你,我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把她锁在塔下也是万不得已!”

“先生。”榎不知道说什么好,感动得差点要哭了出来。

云琰斜瞟了吴胥子一眼。心想:“死胖子,现在才想起要当好人,你早干嘛去了?”

“什么都不要说了,到了魔林记得常给我写信,有空多回来玩玩!”

“嗯!”榎点了点头。

“你俩不要搞得这么肉麻,感觉像嫁女儿似的。我只是帮你照顾一下榎,又不是娶她,再说了,你也不是他真正的主人。对了,榎,你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榎姐姐,咱们走,别理他。”葱陌挽起榎的胳膊,硬拉她出去。

“你看看,才没几天工夫,她俩就好上了,跟亲姐妹似的!”吴胥子笑着说。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

“老板娘,我又来了,我是来还钱的。”云琰见铺子里没人,于是又喊了好几遍。

曹静谊此时正在仓库整理货物,她一听外面有人,连忙放下手头的活儿,走了出去。

“怎么又是你?”曹静谊一见到云琰,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我把前几天借的钱还你!”云琰嬉皮笑脸地说。

“钱才借了几天,怎么这么快就来还了?难道你朋友不需要钱了吗?”

“不需要了,他家已经凑够医药费了,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云琰亲自把钱交到了曹静谊手上,“钱你自己点一下!”

“看不出你这人还挺讲信用的,钱在手上也不乱花,及时还来。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些欠钱的都像大爷似的,千年不赖万年不还的。”

“这又不是我的钱,迟早要还的,不如早点还,我这人不爱欠别人债。学校马上要开学了,我以后大概很少回禾城了。一想到再也见不着你,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你还是少来吧,每次来我这儿都坑走一笔钱。像你这种人,最好永远都不要来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走了,拜拜。”云琰略显尴尬,知道曹静谊是有口无心的,可心里还是酸了一把,黯然地离开了铺子。

曹静谊以为云琰真的生气了,急忙跟了出去,望着云琰远去的背影,心里无比失落,就像一位妻子目送走将要踏上征途的丈夫。

突然,云琰对她回眸一笑,挥手道别:“再见了,老板娘,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你也要多保重!”曹静谊情不自禁地喊道。

……

禾城是云琰的故乡,但在这里却没有属于他自己的房子。他从小父母离异,父亲是个十足的败家子,母亲改嫁他乡,他一直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后来他父亲卷光家底带着洗头妹跑路了,他爷爷奶奶也因此接连病逝。这十多年来,云琰去了魔林,父子俩再无联系。

直到近些年,他父亲由于没钱养活自己,只好辗转回到禾城,重新来投奔自己的儿子。云琰一直无法原谅他,甚至想杀了他。然而那些圣母般的阔亲戚却替他父亲求情(生怕云琰的父亲赖上他们),希望云琰能摒弃前嫌,原谅并接纳他。云琰不敢忤逆长辈们的意见,只好无奈接回老父亲。

云琰在禾城为父亲租了一套房子,希望他能安享晚年。可他年近花甲的父亲死性不改,到处沾花惹草,还欠了一屁股赌债。云琰不想再管他,但他不知怎么打听到云琰的单位,一直去他们单位闹事,就是为了逼云琰拿出赡养费来。云琰脸皮薄,只好妥协,每月给他一千赡养费,里面包括房租。

云琰回到了租住的房子,也就是他所谓的家。这里虽然地处市中心,与冷仙观隔河相望,不过是一片老小区,只有两室一厅。

他刚回到家,只见大房间房门紧闭,昨晚他父亲带着一个打工妹回家过夜,至今没起床。榎同葱陌正在小房间里收拾行李(云琰父亲一直把葱陌当作云琰的女友)。

“东西都收拾好没?准备走啦,又要和这里说再见了。”云琰心中五味杂陈。他环顾整个房间,房间中空荡荡的,并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棕绷床跟一个衣橱,不过始终让他有些依依不舍。

“准备好了,我们走吧!”葱陌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

“云琰大人,这些书要带走吗?”榎正在整理床头的报纸杂志。

“不用了,就放在那儿吧,走了。”

云琰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元赡养费放在了客厅的桌上,并给他父亲留了一张字条。他瞧了瞧大房间里没动静,也不愿意主动向父亲告个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那个家。

云琰特意往桃庄路走,只因想再多看一眼那栋老房子,不希望带着遗憾离开。

“沈琼,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祝你永远幸福,再见了!”

三人就此踏上了重返魔林的旅途。

PS:(女鬼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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